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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第2页）

马超又向彭羕面前靠了靠，伸长了脖子对彭羕轻声地说：“我对他怀怨在心也已经很久了。”

一听这话，彭羕似增长了劲头：“您起本部军马，接连孟达，里应外合，我率领川兵为内应，如此，则大事告成矣！”

马超道：“您这话很是恰当。具体的部署我们来日还要好好商量。”说完之后，喝完了桮中酒，他告辞了彭羕。

当天晚上，彭羕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因为起兵的时间、以什么为号、如何确保没有闪失等等要素，在他脑海里不停地翻滚、跳动。想着想着，他对自己无声地道：不能急，还是要跟马超等将军细细地商量才行。到下半夜之后，他才入睡。

第二天早晨，他没能按照往日的时间起身，迷迷糊糊地还在做着一个不甚清晰的梦。忽然听得外面的嘈杂声，接着便嘭的一声巨响，他寝室的门一下子被撞开。他没有来得及下床，也没有来得及操握刀剑，就被几名武士死死的按倒在床上，接着又被拉下按倒在床前的地面上。

彭羕被押进监狱，受到严刑拷打。他知道是马超背叛了他。马超离开了他那儿之后就火速去告密了，刘备火速派人来抓拿了他。他除了皮肉所受的痛苦之外，被马超背叛和告密的痛苦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心。他真是后悔极了，悔恨自己看错了马超，被马超的假言假语所迷惑，所蒙骗，悔恨自己酒后失言。他在牢狱中熬过了几天，想：看能不能有一两个故友来狱中看望他，他想请求个老朋友帮帮忙，疏通疏通，真诚地向汉中王表示悔意，以求让汉中王给他一条活路，让他回家乡做个庶民。盼着盼着，两天过去了，不曾有一个往日的朋友来看他，这让他进一步感觉出了世态的炎凉和悲哀。

时间又艰难地流过了两天。狱卒忽然交给他一个小包裹，说是汉中王赐予他的。他一疑惑，想：汉中王赦免我了吗？但又不敢深信。他打开了包裹，里面只有一根黄里泛白的粗麻绳，其他什么也没有。他愣怔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这是命他用这根粗麻绳结束自己，谓之“赐死”。他的表情僵住了一会儿，但没有流下眼泪。一会儿，狱卒递给他一张板凳，他站上板凳，在牢房的木头横梁上系好了粗麻绳的扣子，然后把自己的脖子伸入扣子里。他踢倒了板凳。……

……话说孟达因没有解救关羽的危急而一直担忧汉中王加害于自己，在上庸都尉申耽的怂恿、指引之下投奔魏王曹丕。曹丕有几分怀疑孟达的诚心。正在那时，曹丕忽然听报告说‘刘封率领五万人马来夺取襄阳，要灭除孟达’。曹丕对孟达道：“你既然是真心投奔我，现在可以去襄阳作战，砍取刘封的首级来，以证明你的赤胆忠心啊！”

孟达道：“未必要互相厮杀，我以利害关系细细分析给刘封听，劝说他也前来归顺大王，不是更好吗？”

曹丕道：“是的，那自然是锦上添花、好上加好之事啊，那就要全看你的心智和三寸之舌了！”于是曹丕加孟达为散骑常侍、建武将军、平阳亭侯，任命他担任新城太守，前往镇守襄阳、樊城。孟达到达襄阳之后，很快便探知刘封在离城约五十里处下寨。孟达当即修书一封，命传令官冒至前往蜀寨招降刘封。可是不巧，传令官冒至母亲刚刚去世，急须告假回家服丧。于是就改命另一名传令官钟进楷前往蜀军营寨。

钟进楷将书信揣进自己的胸袋里，在外面按了两下，然后到马厩里牵了自己常骑的那匹马，很快便上路了。骑行了约三十来里，到一条小河旁的树木丛边解手。解手完毕后忽然发现在岔路口的不远处有几个做小买卖的农人。出于好奇，他走前去一瞧，竟然发现有卖他最喜欢吃的老菱角的。那老菱角不但粉甜，而且样子也极为好看，像一只张开双翅的鸟儿。十八九岁的他没忍住未泯的童心直想买点吃吃，可是又怕耽误了公事。最终还是童心取得了胜利，他买了十几角来吃。那卖菱的老翁嘲笑他说：“只买这么一点儿啊，到了嘴里，还不够塞牙缝呢！”

钟进楷说：“买多，没闲空吃，我还要有事呢。——等办好了事，我再来买，您老人家还在这里吗？”

老翁说：“我要看情况呢。如果全卖掉了，我就回家了。如果不曾卖掉，我到傍晚都可能在这里，反正我带了中饭啦。”

钟进楷一边咬着嚼着老菱，一边道：“那我就下午回来，看你在不在这儿。如果在这儿，我就全买下就是了！”

老者微笑着说：“这要看我生意做得怎么样了。”

说着，钟进楷所买来的近二十来只菱角，就已经全吃光了。——年青，牙齿好，胃口好，所以速度飞快。

钟进楷又跨上了马匹，行走了大约二十来里，便到达了蜀军军营。经通报后他很快进入营地面见刘封。刘封拆开信件浏览了一遍，突然满脸怒色地吼道：“这个奸贼误以为我们叔侄之间无情无义，竟想离间我们的父子之亲，使我成为不忠不孝之人，留骂名于世！”骂完，当即扯碎了书信，便高喊道：“来呀！——斩来使！”

这突然降临的灾祸吓得钟进楷面色如土，双腿发软站不起身了。不过，当几名武士来拉他去行刑的时候，他依然能够叫喊。他喊道：“两国相争，还不斩来使呢！更，更何况是一家人……救，救命啊！”

可是，他所喊出的道理，他的呼救，没能产生任何效用。他还是被拉到门外的草坪边上被砍掉了头颅。

钟进楷的灵魂脱离开他的躯体，沿着他来时的路飞移，在襄阳城的远郊的一座山腰处跌落下来，然后爬进了一个偌大的山洞里。在那里度过了没有任何生存感觉的几天。后来，他的灵魂渐渐产生了一些神志和记忆。他慢慢想起来：那一天，本来不是他去襄阳送信的，而是应该冒至送。可不巧的是，冒至刚刚失去母亲，报丧的人恰巧找到了冒至，于是冒至向孟将军告假飞速回家服丧。这样后来，孟将军就改派了他前往蜀军营寨送信。于是乎他死了，冒至活下来了。他十分悲哀地想：“我这是替冒至死，而冒至是替我活的呀！”

后来，回家祭奠母亲的冒至回到队伍之后，得知了钟进楷接替他前往蜀军营寨而被杀之后，并没有产生多少浓烈的对钟进楷的同情和怜悯，而是大大的为自己的没有去而庆幸，并且深信：是母亲的灵魂救了他，而钟进楷本该倒霉。钟进楷命该如此。

钟进楷的灵魂游荡于山间的草木丛中。后来他的灵魂回了一趟家。父母亲早已知道他做使者被杀了，父母都为此而瘦削不堪，脸上苍白而皱纹深深，整天无精打采，像完全失去了生活的所有指望。他的灵魂满怀着悲凉又回到了那山间，靠吸取天地间的元气和草木水果之气度日。有一天，他的灵魂忽然发现了那岔路口旁卖菱角的老者。那老者仍在原地方卖他生前最喜欢吃的菱角。然而，已经阴阳相隔，他永远也买不到老者的菱角了。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投胎重新为人。有两回，当老者离开他的摊位的时候，作为鬼魂的他偷偷的上前去吸取了那菱角所散发出的芬芳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