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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1 章(第1页)

暗堂明剑,剑气锋锐。简简在外,室内当无人能躲此剑。本好奇江飞瑛何许人也的玲珑被吓得心提到嗓子眼,猛地拽住姜循往旁边用力一扯。姜循本稳稳站着,硬是被玲珑拉得一趔趄。然而趔趄躲开一剑又有何用?还有第二剑。姜循压根没有躲的意思,眼见那剑意凛冽直面,她的伶牙俐齿听得一旁的玲珑更是惊吓无比:“我凭什么还你弟弟?阿鹭是被我和你们一起害到这一步的。我的错我认,但你就没有错了?若不是你从小欺压他,从小总抢他东西,他岂会避去凉城?若不是你,他怎么会认识凉城将士,怎么会为不相干的人送死?“你们南康王府养出了这么一个小世子,时到今日,难道错全在我身上?“你想杀我?想杀便杀,摆什么惺惺作态的姿势。”玲珑脸白,她家娘子却大言不惭,动也不动,眼睁睁盯着那秋水一样的剑锋直逼眉目。姜循就是死,也要死得痛快:“你要真想杀我,压根就不会见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踏上南康王府的地盘,就是你们的默许吧?“承认吧江飞瑛,你想见我。你不能杀我——因为你弟弟心里喜欢我喜欢得要死了,你再讨厌我,也不能杀我,不能毁你弟弟。”江飞瑛的剑停在她眉前。江飞瑛低语:“喜欢你?你真敢说得出口,也压根不心虚,不觉得对不起夜白?”姜循眼眸湿红。这点红很浅,至少江飞瑛这种不了解她的外人,只以为自己眼花。在江飞瑛眼中,姜循生就一副可恨嘴脸,真不明白江鹭到底为什么喜欢姜循。姜循如此的厚脸皮:“是,他喜欢我。你我皆知的事,我为什么不敢承认?你不也曾差点嫁人,段迁不就是你未婚夫?”江飞瑛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时至今日,姜循自然早已查清楚,段枫那位大哥,曾来过建康的那位白姓郎君,让江飞瑛愿以白身许嫁的郎君,真名为段迁。屋中其余人大气不敢出,江飞瑛的手下人悄悄端详这位活在他们南康王府“传奇”中的姜家二娘子,而姜循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飞瑛、以及江飞瑛指着自己眉心的那柄剑:“我来建康已经三日,三日前我就递帖求见,你却不现身。按照你今日为阿鹭抱不平的状态来看,你并非不在意他,并非不心急。阿鹭随时有可能死在西北,你既这么在意,便不会不理我……那你为什么晾着我三天不理会?“说明你有不得不晾着我的原因……很可能是你抽不开身来见我。到了今日,事关阿鹭生死,你还有什么抽不开身的?我只能猜,你在忙碌的事,本就和阿鹭有关。“阿鹭从暮逊那里拿到的诏书昭告天下,你应当也看到了,应当知道程段二家被灭的真相。你应当去查了吧?你不见我是因你在忙这些……这些对你来说格外重要。你看上去和阿鹭是全然不同的人,但你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脉,你们也会做出类似的事。”江飞瑛的眉目,映在姜循眼中。早前玲珑好奇询问姜循,问江飞瑛是怎样一个人?姜循只说,江飞瑛是一个奇女子。她身量高大,凹凸有致,肩窄腿长,面容清秀中带着很多勃发英气。她和女子站在一起时,衬得旁的小娘子小鸟依人,忍不住想依靠她;而她与男子站在一起,又有身为女子的柔美,秀丽。她不五大三粗。性别在她身上也不模糊。她十分好看,是那种郎君和娘子们都会觉得好看的长相。而江飞瑛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薄而透,像漆色的琉璃石浸到冰水里,呈一种很浅的流动的光泽。这样的清澈、明亮,像清溪水,像烟雨天。眼睛上的睫毛那样长那样浓,黑压压的,比眼睛还要黑。这样浓的睫毛覆在颜色清浅的眼睛上,便像雨天的屋檐,淅淅沥沥淋着雨。静谧,美好。关键是,江鹭也有这样一双眼睛。江鹭和江飞瑛相貌完全不同,姐弟二人的相似处,便是这样一双剔透晶莹的玉石眼。姜循喜欢这样的眼睛,喜欢得爱不释手,流连忘返。就好像无论多少磨难过去,无论岁月如何摧折,眼睛仍然荡着清清的浅光,不染浊尘,不见风霜。此时,姜循看到江飞瑛这样的眼睛,便想到了江鹭。猝不及防,她鼻尖酸楚,眼前雾气氤氲。数月奔波不知辛苦,而今只是单单看到相似的眼睛,姜循意识到自己想念江鹭。她不知道自己会这样想他——她要见江鹭。她不要见到自己梦中那样倒在血泊中没有气息的江鹭,她要看到她的小白鸟好生生地在湖泊前戏水,临水而照,岁月静美。如今她毒素不清生死难卜,她的阿鹭远在天涯孤身孑孓,又如何苦熬这一局呢?姜循说完这样的话,眼波水波漾光,声有颤音。江飞瑛终于从姜循的反应中,捕捉到一丝姜循对自己弟弟的不同之处。江飞瑛握剑的手慢慢收回,她手一抬,门口那些观望的无措卫士们退了出去。玲珑乖巧地跟着退出去。江飞瑛收剑落座,端详着姜循。无论如何看,江飞瑛都不喜欢姜循:虚情假意,能言善辩,时而清婉时而明丽,时而柔弱娇怯时而盛气凌人。江鹭会被这样的小娘子欺负死。

可是怎么办呢?……江鹭喜欢啊。他自小就文静内敛,少有情绪激荡外露之时。他被爹娘养得端庄正直,心善性慈,他少时唯一表现的像逆鳞的,便是阿宁的存在了。他以为阿宁和他是同类人,为了阿宁而忤逆父母。他后来才明白,他真正被吸引的,是阿宁的灵魂——是姜循。他天生被姜循那样的人吸引。他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他身边的人……其实全都看得出来。江飞瑛沉默着打量姜循。江飞瑛垂下眼皮,盖住了那双漂亮无比的眼睛:“你继续说。”眼睛看不见了,姜循有些无名失落。姜循定定神。她知道江飞瑛听了进去,先前只是试探自己的诚意。此时江飞瑛并不邀请她,但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常长,自己又毕竟病弱可怜。姜循便好整以暇地落座,还给自己倒了杯茶。江飞瑛嫌恶:夜白到底喜欢她什么?脸皮厚吗?姜循缓缓和江飞瑛说如今的局势——江鹭必死。江鹭无论如何苦熬,他深陷凉城,为了凉城被大魏接受,为了大魏的和平,他都需要死在凉城,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如今西北在打仗,世间已经开始传些风言风语,说是江鹭把大家拉入战局,江鹭要民不聊生,江鹭让天下百姓赋税累累生计艰辛。若不是江鹭执意收复凉城,大魏百姓就不用跟着吃苦。江鹭想救下凉城,又不死,他有一个法子,便是割据。江飞瑛淡声:“凉城若成割据地,北与西要面对来自异族的压力,南和东又要面对来自大魏的宣战。他既要守凉城,又要守国门,保护凉城不被两方势力吞噬。“但割据不是长远之计,割据不是他心中所求。若他辛辛苦苦收回凉城,只是为了霸占凉城,让凉城成为他的掌中物,他何必走到这一步?凉城百姓不能真正为大魏接纳,凉城不能真正回归大魏,我弟弟都会不情愿。何况,即使他说服自己,在他之后呢?是再一次掀起战争,还是任由凉城重新被阿鲁国抢走?这都是夜白不愿意看到的。”姜循扯嘴角,慢悠悠说:“其实解决这个问题,有一个最好的法子,便是造反。我们来重开局,我们来当执棋手,我们来决定凉城到底属于谁,我们来和阿鲁国重新谈判。“可是……”江飞瑛目光明灼:“可是,在我南康王府的家教中,绝无‘造反’二字。”姜循提醒:“不是你们没有,是你们教的阿鹭没有。”江飞瑛无话。姜循既是感慨,又是暗嘲:“你们把阿鹭教的,太好了。好得和世间格格不入,好得十分奇怪——在他所受到的家教中,君臣各安其位,上下各守其分。君臣当共行,以政治世,以世养人。若君主已然背弃,凡人自救唯有弃君。他弑君已经觉得是谋反,何况真正造反?“你们培养出这样一个南康世子,但把他养出来后,你们又不满意,在这块玉石上不断打磨,想把他磨得更合你们期待……我实在不明白,你们要他怎样做,他才能符合你们的期望。“是更冷血,还是更冷漠?是不为他人苦难而折腰,还是总以大局为重压制自己的所有情绪?“你们把他教的,连‘造反’都不敢想。他无法踏出那一步,他被逼到选择最坏的结果……他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你们要为此负责。”姜循站起来,冷冷看着江飞瑛:“我和他是不一样的人。他奉行君臣之道,我不奉。他重视你们,我厌恶你们。我自来就无法无天,自来就不在乎什么纲常伦理。我只要救他,而为了救他,我不惜重开棋局。”姜府俯身,手掌撑在桌上,俯看江飞瑛:“何况你不想么?你自来对阿鹭不假辞色,为什么?因为你不服气,你不服气凭什么他袭爵,你却因为是女子而不能。如今你可以袭爵了,但是你还是会有不平吧?来自他人的恩赐,哪有把权势握在自己手中安心?“江飞瑛,来和我一起吧。让我们造反,让我们说动整个大魏一同造反,让我们开局博弈,逼杀东京。到时候,权势握在我们手中——你想当什么王,都是你打出来的,而不是你从别人手中继承的。你我这样的人,不做执棋手,岂不可惜?”江飞瑛仰脸。她眼中映着奇异的流转的光。江飞瑛似笑非笑:“听起来,十分美好……不过姜循,你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了?你是有兵还是有粮,或者能提供给我钱财?你只凭一张嘴,就想和我并肩?”姜循笑盈盈:“我可以说服阿鹭入局啊。你信不信,谁也说动不了阿鹭真正谋反,但我可以……我可以止干戈,少争乱。一张嘴还不够?”江飞瑛:“再给我一个理由。”姜循:“为段迁复仇。”江飞瑛蓦地抬眼。姜循朝她眨眼,轻言细语诱拐她:“你喜欢段迁喜欢得不得了……这是不是你藏在心里不愿说出来的秘密?堂堂永平郡主,为了南康王府,连喜欢一个人都不敢表露,好可怜。你怕你和阿鹭一起疯,你爹娘为此受累,王府受累,江南诸州府受累。“但是如今不同了——我必为我的夫君报仇,正如你会为你的夫君报仇一样。”江飞瑛顾左右而言他:“夫君?什么夫君?”姜循立刻站直,一掠而过:“你的未婚夫嘛。我随意说说,说错而已。”……梓潼神神祠中的闹剧算什么成婚,她不认的,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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