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睡,我躺着在整理今天这一天发生的事,我爸爸,我爸爸他老婆,我在这两个人物之间画一个叉,表示他们两个是敌对关系。费其钧,严栩安,我勉为其难地在这两个名字之间用蓝色圆珠笔画一条线,他们是暂时的一对战友。我最后写我自己的名字,写在严栩安的名字上面,用一颗粉红色的爱心把我们圈起来。我看着觉得很满意,一时间忘了我本来是要干什么。
我又把那枚弹壳拿出来玩,抛到半空伸手去接。严栩安不陪我玩,只看我玩。我不是个幼稚的人,但我喜欢在人前刻意而做作地展示我幼稚的一面,等着他们爱怜地把一颗蛋糕上的草莓塞进我嘴里,再问我甜不甜。我会说好甜或者很酸,要说哪个词全凭我的心情。
严栩安手里没有草莓能给我,豪华游轮上什么都不缺,可他忘记要一个果盘来给我们增加一点情趣。他靠在床头看我,我抛弹壳终于把他抛烦,他欠身从我手心里把这块小金属拈走,对我说玩这种有什么意思,不如玩一点真家伙。
7
我没听懂他是说什么,而他走下床——一丝不挂地走下床打开抽屉,一把hellcatpro被他轻巧地放在床单上。我目瞪口呆了:“我靠……你的?”
他摇头:“费其钧让我拿。”
所以这一波热闹就是费其钧搞出来的,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就是现实。那四枪是他开的,他在等谁会被诈出来。我目不转睛盯着黑色枪管,好没出息,第一次见到真家伙,暴露我并没有多少见识的面目。我又问他:“你会用?”
“不会。”他无辜地摇头。
不会是不会,我之前也没用过,但没用过不代表不能用。我用眼睛确认保险的位置,没有多大信心地预估它发射后的后坐力。接着枪的主人打电话过来,不是找严栩安,是找我。他在电话里问:没睡不如出来?现在天气真好,能看到星星。
他真浪漫,像在讲电影台词,都什么时候还想要在甲板上看星星。我和严栩安一起出去,我的衣服被弄污,从行李箱里翻严栩安的衣服穿。我们的身形差不多,连手掌的长度都一致,他给我系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把吻痕遮住,下一秒就被我解开。“勒死了。”我不满地对他抱怨,“我被命运扼住了咽喉。”
我们到甲板上的时候,费其钧已经很悠闲地在吹风,他面前有一堆食物,在游轮上的人总是吃不饱,一天想要吃七八顿饭,因为一直都有供应,就想要一直索取。我往远处望了一眼,看到现在的海面变成完全的黑色,这个颜色变得有些像是玻璃,纹丝不动的,牢固的,均质的。比岸边那种蓝绿色的,一直在呼吸的海水要更讨我的喜欢。
费其钧问我要不要喝酒,全然不提他之前给我下的药。我连连摇头,用一种带刺的语气对他说不敢,万万不敢喝。严栩安坐到他旁边,从他桌子上拿橘子吃,打他的手说不要给我弟弟喝酒,他还是小孩子呢。我比费其钧先笑出来,我是小孩子——他真敢讲。
我们明天下午就要靠岸,要当半天时间的观光客,然后再回到船上。也就是说问题会在这之前解决,甚至是今晚解决。我装得像一个电影里的神秘人,两根手指敲一敲桌子:说吧,我想知道你们的计划。
我们稍微用了一点时间整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顺便让我见识到当时只在八卦书里见过的商战的一角。我还是执拗地要把我们的名字都写全,我的名字要写在严栩安的上面,那颗心也一定要用红笔画上去。费其钧看了一眼,说我像个白痴。
我终于知道了我爸爸的老婆的相好姓武,所有你能想到的不干净的生意他都沾边,他不是自己沾,是他鼓动其他人沾,而他蹭了好处之后把自己撇清。所以他去撬我爸爸的钱也要通过他老婆,主动赠予,法律都拿他没办法,还以为自己口袋里的钱都是该得的。这种想法酝酿多了,就会开始对自己产生错误的认知,费其钧就是要利用这一点,他有最聪明的derivativestrader帮他散布假消息,提前布局买卖单引人入局被套牢。
我听得不怎么明白,但后面那半句我听懂了,他的女儿刚好在严栩安任教的大学里读本科,据说还去上过他的课。我顿时整个人支棱起来,飞快地回想那节课上坐在教室里的所有适龄女生,每个人的脸在我这里都一片模糊,但我记得当时那个该死的气氛。
所以枪呢?我接着问,是谁先开的枪,谁想要谁的命?谁玩转黑白两道呢。你们这地方太危险,我要带我哥哥走了。
费其钧指着我那张白纸,可惜哦,你暂时还带不走他。问题是你为什么要把你自己也写上牌桌?这事好像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也不是完全没有,我是我爸爸的儿子。他运气太好,赚到了太多原本不该由他赚的钱,于是开始有人想要从他口袋里把这些钱掏走。开玩笑的,我之后就要让我爸爸知道我不是为了他,我就是比较喜欢闯进其他人的人生里给他们找一点麻烦,我一直都是个局外人,一开始做人家的便宜弟弟,现在升级到做便宜儿子。我可以在任何关系里插进一脚,我就是那个不安定的因素。
他那把hellcatpro就放在严栩安的口袋里,我看着很眼馋,想自己拿过来。我对他说,我哥哥不会用枪,他只是个大学老师,而且他以后也只想做个大学老师。我也不会,但是我想——
我的话没说完,就被费其钧打断,他叫我先别说话,来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