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熙元年夏,董卓根基已固,乃串联三公九卿,邀太后太妃并宗室上殿共商废帝之事。
少帝知事不可为,于殿上不发一语,太后何氏则泪流满面,谓群臣曰:“天子无过,卿等何忍废之!”
众卿无言,惟董卓上前说道:“如今朝廷暗弱,社稷可危。黄巾贼流窜尚未平息,诸侯踞地自守不听号令,南蛮、百越、西羌叛乱不止,皆赖英主以镇江山。然陛下性情懦弱,自即位以来未尝有一策平复社稷,凡事皆赖太后懿旨,这要如何继承祖宗基业。太后临朝数月,先杀忠臣于南阳,再侮太妃于文陵,时与群臣争吵于殿上,又杖杀宫人于未央。如此下去,我大汉亡国之日不远,臣等为社稷计,请废陛下为弘农王,立陈留王为帝,太后可退养长乐宫又或同去弘农,不再干政即可!”
何太后尚未回应,太妃南宫氏却已经大怒,催动一元重水剑密布未央宫,心念一动,便可击尽数击杀乱臣于大殿。
黎墨笙与袁绍互视一眼,执剑护卫于前,袁绍斥责道“今朝廷初定,召尔等入京,以为扶佐天子,安定庶民。而你却几次三番串联朝臣,妄议废嫡长而立庶,岂不是蓄意谋反吗!”
此言一出,群臣心中都是一阵赞叹,今日虽然立场不同,却皆以为袁家出了个好儿子,何况袁绍自己便是庶子,能出此言更是难得。
董卓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拔刃出鞘。
众人大惊,难不成董卓得了失心疯,他一个凡人,如何敢在太妃驾前螳臂当车?
却见董卓调转刀锋,捅向自己小腹,从腰后穿出,鲜血遍地。
众臣皆惊,不知此何所出……
此时董卓萎顿于地,却依旧言道:“我等军汉于边疆苦寒之地厮杀,血雨腥风中征战,一众袍泽爬冰卧雪、宵衣旰食,粉身碎骨只为大汉基业长青,翌日于九泉之下亦可含笑。老臣今年五十有七,本已打算于西凉马革裹尸而还,幸得大将军相召,护卫天子还都,以尺寸之功忝列九卿高位。然而自还都以来,宫中莺歌燕舞,用度奢靡,太后只知享乐而不知天下之苦。堂上贵人可知,自黄巾贼退却之后,洛阳城中尚无一瓦修葺,多少百姓春寒之时,冻饿而毙?我今日串联,以下犯上,自有下场,而国事衰败如此,却不知太后与陛下却欲以何言辩驳于世人!难道以为,天下独老臣一人,有此一问乎?今日老臣以血相谏,此等危局,岂是一句天子无过,就能搪塞的?”
袁绍一噎,无言以对,董卓却不放过,转头向黎墨笙言虚弱道:“你也是边关之将,若觉得老夫悖逆,便以那赫赫战功的金庚之剑亲手砍了我的人头,只是不要让这竖子碰老夫半分。他一个鲜衣怒马、执剑作歌之子,老夫看不上他!”
大殿之中静谧无声,良久,何太后潸然泪下,痛哭道“符宝郎何在?把玉玺拿出来给他们!辩儿,娘对不起你,这皇帝我们不当了!”
南宫婉心中一叹,何后与袁绍都被董卓拿话挤兑,却不知那人以刀自戕看着伤重,却避开了所有要害,只要耽搁时间不长,最多留点儿疤痕。
这等手段也不知是在多少人身上演试过,方有如此效果,细思之下颇觉恐怖。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说服陈留王坚辞,南宫婉连忙向刘协看去,正巧刘协也向南宫婉看来,这对便宜母子目光在空中交汇,却见十三岁的刘协目光温润,并无期待或是惶恐,转头之时嘴角甚至露出一丝对群臣的嘲笑。
那神态样貌,宛若亡父刘宏复生。
南宫婉心神大震,原本她指望刘协一口咬定不允,有自己在侧,必能将群臣压制,消弭这一场大祸;然而这一瞥之下,自己被惊得汗毛耸立,或许此子真有机会反转乾坤。
然而她犹自不信,开口言道:“协儿你看到了,一任天子,要受群臣多少挤兑算计,送高帽有之,开言诋毁者有之,就算毫无错处也有群臣废立之忧。此事前因后果你已尽晓,当下却意欲何为?”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少年之温言,如潺潺流水,流过人心。
“若在其位呢?”女子追问道
“若在其位,当效仿太祖高皇帝,提三尺剑纵横宇内,申大义于天下,立万世不拔之基!”少年之壮语,如雷霆划过夜空,让生灵震动。
“唉,既如此,那便如你之意”南宫婉心中有了决断,只是苦了何后母子“我欲与诸卿约法三章,如诸卿答应,本宫便不再过问此事。”
“其一,陛下是逊位而非废位,仍列祖庙,享帝号;封地之内,可享天子銮舆,自掌三百亲卫,以护周全。”
“其二,陛下逊位后为弘农王,食邑万户,位高于诸王,入朝不拜,参赞不名,剑履上殿。”
“其三,尔等身为人臣,却逼迫主君逊位,其罪大焉,若陛下身遭不测,董仲颖与三公难辞其咎。如十年之内陛下有恙,无论是何原因,你四人皆要殉葬,若有不从,本宫将亲手送诸卿上路!”
说到最后一条,南宫婉已经是声色俱厉,法力震荡,如同神祇。
三公面色发白,喉头发紧,三人本以为由董卓出头,不会波及自己等人,结果太妃发威,四人连坐,莫说不能取废帝性命以绝后患,还要防备别人心怀不轨,连累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