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真的老了,满头花白的头发,三品诰命冠服包裹着老人干瘦的身躯,好似一个风吹,就能倒了。
她依然沉肃凌厉,却比十几年前初见时候弱了。
当年,张皇后只是从地方上来到京城的一介妇人,一跃成为太子妃,讲话尚有口音,不识京中风尚,其余贵妇们看她,总似笑非笑,令她不适。
直到薛家冯夫人带她融入这个圈子。
但她很快知道,冯夫人的行径,是经秦老夫人指点,有秦老夫人放话,旁的贵妇们便也明白道理,再不装腔作势。
所以,比起冯夫人,张皇后更感激秦老夫人,初见的时候,更为她身上那股风霜刀剑造就的冷肃折服。
再听说老太君的事迹,竟能将一个大厦将倾的世家,重新经营起来,张皇后对她更是钦佩。
应当说,盛京中对她就没有不敬重的。
所以之前,老太君进宫为给孙女求三个伴读的位置,张皇后没有半分犹豫,直接让八公主收了薛家三个伴读。
当时她以为老太君是为了家族体面,毕竟能劳动老太君的事,屈指可数。
可加上这第二回,她才明白,原来,老太君心疼孙女了,还是个刚从外面回来没多久的孙女。
毕竟秦老夫人面冷心冷,连儿子都不曾心疼过。
那个薛平安,还真有点本事。
不过这回,事情可大了,张皇后悄悄改换了下姿势,直觉仅凭一人,对付不来老太君。
恰好太监来报:“元太妃到。”
张皇后忙说:“太妃来了,快请进来。”
元太妃是张皇后叫人从太寿宫请来的,因她与张皇后向来能不碰面就不碰面,若张皇后有请,定是出事了。
而元太妃的预感没错,路上,宫人就将秦老夫人的来意,说了个七七八八,再看堂上张皇后虽于上首,却如坐针毡,她心下更明白了。
元太妃与秦老夫人不是同辈人,却也算旧识,她同皇后见过礼,又同秦老夫人见礼:“老太君,多日不见,身体安康?”
秦老夫人:“一切都好。”
元太妃又说:“听说今日的事,都是我儿的错,我代他给老太君赔声不是。”
秦老夫人:“老身不敢。”
元太妃姿态放得很低,如此,张皇后再不必独自面对秦老夫人,她总算松口气,说:“此事追根到底,是女孩们管不住嘴,与豫王干系不大。”
元太妃观察着情况,斟酌:“是,流言蜚语防不住,待薛家姝丽与我儿成婚,不攻自破。”
秦老夫人转身向元太妃,说:“可惜,我家二姑娘或许没有这个福气。”
元太妃:“这是什么话,圣旨已下,断无戏言。”
张皇后加了一句:“本宫也在说,何家固然有错,薛家三姑娘动手打人,就没错了?不若这样,让何家登门道歉,薛家的姑娘禁足罚抄,如何?”
表面是各打五十大板,但何家能替自家姑娘揽下事端,世人只会看到薛常安被禁被罚,是非对错,反而不重要了。
秦老夫人摇头:“娘娘,此事不从根源解决,只怕还有第四次。”
张皇后:“……”这老骨头,真难啃!
但她又生出几分庆幸,当初玉慧对平安做的事,也十分不得体,幸亏没惹得老太君进宫,不然玉慧难逃更厉害的惩戒。
元太妃闻弦歌知雅意,便说:“娘娘,若只是何家登门道歉,罚得轻了点。”
张皇后又备觉头疼。
何宝月是失言,却被当众打了一巴掌,何家是武夫之家,能讲道理么?只怕此时早就带着一批人,冲着薛家去了!
正焦灼着,太监又来报:“娘娘,豫王殿下到。”
这下,张皇后和元太妃心中都一跳,竟同时朝彼此看去——依她们所看,豫王对这门婚事告吹,不说喜闻乐见,至少不会阻止。
秦老太君也撑不住薛家太久,薛家到底不是长盛之相……
出于各种忖度,她二人对这门婚事,却没有太多不满,都认为按部就班最好。
然而豫王来了,若与秦老太君一拍即合,再闹到万宣帝那边去,那可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挽救不了!
可张皇后并没有叫裴诠,后宫除了太寿宫,豫王也不该随意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