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停留的时间不长。”威利说。他感到抱歉,好像基弗的失望在一定程度上是他的过错似的。两位军官默默地观看了这支庞大的舰队好一阵子。
“这次一定是去菲律宾,”基弗咬着下唇说道“进行初步打击。或者他们也可能要和运兵舰会合。就是这么回事了,威利。要进攻了。”
“哎,汤姆,留在这儿拖靶标我一样高兴。我跟罗斯福一样痛恨战争。”
又有艘航母慢慢地驶过。“凯恩号”剧烈地颠簸起来,把锚链都绷直了。“自这场战争开始以来我的整个希望,”小说家抬头看着“阿诺德湾号”舰艉群聚的飞机喃喃地说“就是在航母上服役。”另一艘航母平稳地开了过去,接着又是一艘。
“我想我看见他了,”威利说“瞧那儿,在那个炮座里,飞行甲板上那门双管40毫米口径炮,就在锚链孔的后面。那儿,就是他。他在挥动喊话筒。”
基弗点点头。他从舷墙的托架上取下一个绿色的喊话筒在头顶挥舞着。当“蒙托克号”驶近时,威利从望远镜里清楚地看见了罗兰基弗。这位曾与他同住一室的老朋友戴着紫色的棒球帽,脸上带着同样开心的笑容,可是脸颊瘦多了。他更像他的哥哥了。几乎就像小说家在那炮座里一样。
罗兰用喊话筒大声喊叫了些什么,但是却被两舰之间汹涌的海浪吞没了。“再讲一遍——再讲一遍。”基弗高声喊道。他把喊话筒罩在耳朵上,罗兰现在就在正对面大约高出他们20英尺,不用望远镜就能认出。当他那艘航母驶过时他又大声喊叫。只有断断续续的几个词传过来:“好运下次一定希恩达再见,汤姆”
小说家拼命喊道:“祝你好运,罗兰。下次你一定要把整个战事告诉我。”
他们能看见罗兰在笑在点头。不一会儿他就远远地跑到前面去了。他再一次回过头呼喊但是除了“哥”这个词之外什么都听不清。
威利和基弗站在那里看着那棒球帽渐渐变成一个紫色的小圆点,看着“蒙托克号”转进穆盖航道,加快速度,调头向外面的公海驶去。
莱特湾战役打响后,美国国内的人民比参战的水兵更了解这场伟大的战役,当然比安稳地留在乌里提环礁的“凯恩号”上的官兵就了解得更多了。在这艘老式的扫雷舰上,战役的进展情况是通过简短的密码电文,大多是伤亡报告逐渐传送出的,电文中提到一些他们不熟悉的名字——苏里高号、圣伯纳迪诺号、萨默号,因此他们对情况的了解是不清晰的。10月26日早上威利正在解译一份电报时留意到了“蒙托克号”的名字。他阴沉着脸解译了一会儿,然后把尚未解译完的电文带到了基弗的房间。小说家坐在摆满书稿的书桌旁,正用粗重的红色蜡笔线删掉黄色稿纸上的一段文字。“你好,威利。我方战事如何?”
威利将电文递给他。基弗马上问道:“‘蒙托克号’?”
“第四段。”
这位火炮指挥官看着电文摇了摇头,随后抬起头用令人不愉快的、局促不安的目光看了威利一眼。他还回电文,耸耸肩,出声地笑了笑。“我弟弟可是个走运的小丑,顺利地闯过关,别担心,威利。很可能获得了国会荣誉勋章。他是不可摧毁的。”
“我希望他平安无事——”
“他告诉过你他上大学预科高中时发生的那次车祸,四个小子死了,只有他死里逃生,仅仅扭伤了脚踝这事吗?人有不同的类型。他是一生走运的那类。”
“嗯,汤姆,过几天我们一定会弄清楚的,他们会进到这儿——”
“自杀式飞机,天哪,他们真的把它击落了——”
威利问:“你的小说写得怎么样了?”
火炮指挥官用手挡住书稿。“进展不大。的确阻碍了美国文学的进步。我现在一年写的东西还不如我在德弗里斯舰长手下时两个月写的东西多。”
“什么时候我能拜读其中的一二?”
“很快。”基弗含糊地应道,正如他以前十几次这样回答一样。
两天后,临近黄昏时分,基弗正在军官起居舱喝咖啡,这时电话铃响了。“我是威利,汤姆。我在舰桥上。‘蒙托克号’正在进港。”
“我马上来。它看起来怎么样?”
“撞坏了。”
基弗拿着一张奎格用姓名的首字母签了名的急件空白表格到了舰桥上。“威利,叫你的手下把这信息发出去。不会有问题的。”
当“蒙托克号”转弯进入泊位时,恩格斯特兰德用信号灯给它发了信号。航母的已经变形发黑的舰桥上的信号灯闪动着回答道:我们下锚后小艇将去“凯恩号”基弗大声地读出了摩尔斯电码。他向威利转过身气恼地说道:“这究竟算什么回答?”
“汤姆,他们在那边陷入了困境。别担心——”
“我不担心,那只是该死的愚蠢的回答。”
当他们看见从航母上放下一只摩托救生艇向他们的停泊处驶来时,几位军官下到了主甲板上,站在下海的舷梯旁。“他在那儿,坐在艉坐板上,”基弗用望远镜看着小艇说。“只是把那顶紫色帽丢了。”他把望远镜递给威利。“那就是他,是吧?”
威利回答说:“汤姆,看上去确实像他。”小艇上的军官一点不像罗兰。这军官个子瘦小,斜肩膀,而且威利还看见他长着八字须。
过了一两分钟基弗说:“那不是罗兰。”甲板值勤官哈丁也来到他们身边。一位留着金黄色八字须,长着带孩子气的薄嘴唇,神色惊恐的年轻少尉爬上了舷梯。他的左手包扎着厚厚的沾有黄斑的绷带。他自我介绍说他是怀特利少尉。“我弟弟的情况怎么样?”小说家问。
“噢,你是基弗中尉?”少尉说。“呃,长官。”他看看其他两人,又回头看着基弗。“长官,很抱歉由我来告诉你。昨天你弟弟已死于烧伤。我们已为他举行了海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