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没有什么骄傲的,我是好莱坞一名飞行员”他向墙壁上挂着的那些明星照片打了个手势“而好莱坞是一个充满诱人陷阱的城市不管喜欢不喜欢,我陷进去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在好莱坞的感觉,就像我拿着斯必德格瑞菲克照相机,蜷伏在托卢卡湖区的那座廊房前面的灌木丛中的感觉一样。我非常不喜欢我正在做的事,但这就是生活,而我很擅长这个。
此刻大约是夜里十点钟了。今天下午阿美在红色的训练器里训练了一半天之后,我们来到门兹的公寓——不是蜷伏在灌木丛中,而是在起居室中休息。我脱掉鞋子,在沙发上伸展开身体,阅读着电影杂志,当门兹、阿美同退休的海军领航员克莱伦斯威廉姆斯一起聚在厨房的桌子前研究地图与航空图时,我就打瞌睡。克莱伦斯威廉姆斯是一个身体强壮的家伙,浓密的黑发,鹰钩鼻子,带着酒窝的面颊,言谈举止完全是军队风格,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这引起了阿美的注意。
在下午去门兹住处的路上,阿美开的车,漂亮的泰瑞普兰越过一片片农田、牧场和茂密的桔子园,穿过了绿树成荫的伯班克住宅区,梦幻工厂的步兵就住在那些朴实的小房子里。
托卢卡湖区又是另一番天地,从宽广平坦的人行道,到舒适有趣的小屋(“许多艺术指导都住在托卢卡。”阿美解释说。)和枝繁叶密的树林——榆树、橡树、红杉,还有必不可少的好莱坞代表树木:棕榈——都有着梦幻般的色彩。她指给我看几处电影明星的住房(贝特戴维斯住在这里罗比凯勒住在那边)和峡谷之泉住宅区后的一片高尔夫球场。
“你玩高尔夫球吗?”
“只在不得已的情形下玩。”
“我却非常喜欢它。你想在某个下午同我一起打打高尔夫球吗,如果我能逃脱保罗的魔掌?”
“当然,那是公共场地还是乡村俱乐部?”
“乡村俱乐部。”
“这可是个问题。”
“为什么,内特?”
“大多数乡村俱乐部都是有限制的。”
“哦对不起我忘了”
“我是名犹太人?说对了,我已经有很长时间忘记这一点了,问题是,其他人不会忘记。”
阿美、门兹和威廉姆斯一直工作到六点钟才停下来,然后我们约上唐妮雷克一起去了格伦代尔的牛排馆。晚餐很丰盛,我很高兴是阿美买单——菜单上的牛排每一块都价值七十五美分——饭后,我开车送阿美回到门兹的廊房,然后将汽车向朗曼汽车旅馆的方向驶去。
只是,我并没有回到旅馆,我将泰瑞普兰停在托卢卡房地产公司附近,就在玛丽艾斯特房前(不幸的是,我对她心仪已久,却从未亲眼见过她一次)。夜晚的空气寒冷而干燥,微风吹拂着树叶,也吹拂着我蜷伏在其中的灌木丛,我穿着运动衫和长裤,看起来不太像一位私家侦探,倒像是一名偷窥狂如果两者有所不同的话。
窗内的百叶窗已经放下来的,但是从百叶窗的边缘——感谢我视界之外的一盏灯,可能是床头柜上的灯——我能看到门口和它相邻的梳妆台,还有卧床的床尾。从这个角度,我无法拍下能让我获得重赏的现场通奸证据,但是如果这间卧室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寻欢作乐的场所,那么迟早,这两个人会一起出现在我的视界之内,享受着之前或之后的拥抱与亲吻——穿着衣服。
我以前做过很多这类的工作,但是今夜,我的感觉有些不对劲,心跳也加速。说实话,走得离阿美越近,我越喜欢她,如果不是如此妒忌门兹,我早就让gp和他的偷窥任务见鬼去了。为什么他能得到我得不到的东西呢?如果她有着良好的感觉和高雅的品位,她就会选择我而不是门兹,而我永远也不会把她出卖给她的丈夫。
我就是这种人。
十点十五分左右,门兹走进来了,一个人。他穿着栗色条纹睡裤,上身赤裸着,胸前长满了毛。他的身体很结实,肌肉发达,一本杂志卷成筒握在手中,似乎他要用它打臭虫。有片刻时间,我以为他会向我这边走来,但是他上了床,从我眼前消失了。当他爬上床时,我可以听到床的弹簧在嘎嘎吱吱地作响,即使从我这有限的视野中望过去,也能看到他已经钻到被子里去了。
我猜,他可能正在阅读杂志。
没有艾米莉的迹象,他在等她吗?还是她已经在床上了,只是从我这个角度看不到?
没用多长时间,我就判断出后一种估计是错误的,虽然窗户是关着的,夜风又很冷,但是在他上床时,我能清楚地听到弹簧床的嘎吱声,假设那张床上有人在交谈,有人在做ài,我是不会听不到谈话声与欢娱声的。
半小时过去了,他仍是独自一个人,仍在阅读。没有阿美。
我知道客房在哪里,我绕到房子的另一侧,又选了一片灌木丛伏下来。那扇窗户紧关着,百叶窗放下来了,而且灯光也熄灭了,但是弹簧床在吱吱作响,很显然有人躺在上面,正在辗转反侧
听那声音,就知道有人正在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我困惑地又回到先前那片灌木丛中,猜测着门兹是否利用我绕过房子的这段时间离开了卧室,爬上了阿美的床。
但是门兹显然仍在他的床上,床头灯依然亮着,我发誓自己听得很清楚,我听到了慢慢翻动杂志的声音。
于是我又回到客房的窗下,弹簧床仍在剧烈地摇摆,两个人压抑的、克制的然而清晰可辨的咕哝声、呻吟声、叹息声与低叫声伴随着弹簧的嘎吱声传了出来。蹲伏在廊房前面的灌木丛中,踌躇在黑暗的百叶窗下,我和我的斯必德格瑞菲克等待着风雨平息下来,期待着一线灯光最终亮起来,好满足我的职业的、更不用提肉欲的好奇心。
终于,灯亮起来了。
阿美开了床头灯,贴着墙壁纸、挂着门兹镶框飞行剧照的客房立刻溢满了温馨朦胧的夕照般的光辉,很适合谈情说爱。她穿着栗色条纹睡衣,显然,这是门兹借给她的,但是躺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却不是门兹,而是一个裸体女人,或至少裸露到腰际,因为下面被床单盖住了。那个女人满足地躺在那里,身上的肌肤苍白,脸是皮革般的深褐色,有一头短短的男孩似的黑发。
无论如何,这是世界上最不赏心悦目的场面,尤其是对我这样一个好色之徒来说,而不是对赤裸的唐妮雷克。
我从窗前走开,身后的树丛沙沙作响,好像受伤的鸟儿们在振动翅膀。害怕自己被暴露,我急忙蹲下来,像黄鼠狼一样藏进树丛中。
我浑身颤抖着,诅咒着,尽管夜凉如水,我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思考。我为自己撞见这一幕感到羞愧,即使那两个牺牲者并不知道我的偷窥。我感到恶心,并不是为了阿美的性反常——我从来也不是对别人的性生活说三道四的人,我只对我自己的性生活感兴趣——而是想到那样一个特别的女人,我对她怀有深沉感情的女人——有些是肉体上的,有些不是——在感官上对我来说竟是一个陌生者。她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女人,而我再也不会靠近她了。
爱上一个同性恋的女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蜷伏在灌木丛中,思绪在奔腾,我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唯一的一件事:我不会拍下阿美和她的朋友雷克小姐的照片,如果这就是普图南想要的,让他雇一个廉价的私人侦探去做这件事好了,那个家伙会让他满意的。
于是我钻出藏身的树丛,蹑手蹑脚地离开廊房,向人行道走去。就在这时,一辆汽车沿着峡谷之泉宅区开过来,车速很慢,车灯关着。我觉得有些奇怪,连忙藏到一棵棕桐树后,注视着那辆车。那是一辆鲜明的红白两色相间的杜森伯格敞蓬车,它在我面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