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琳琅摇头,仍是抽噎:“是我先……先惹娘生气的。我该道歉。不要打我娘。”
峰回路转,小琳琅态度转变,也不知是想通了还是被崔迎之吓的。
“那一会儿回了家,要好好跟你娘说话哦?”
小琳琅乖觉地点头。
“疏导”效果初见成效,崔迎之也松了口气,毫不吝啬地夸赞她:“我们小琳琅真是太厉害了。我小时候跟我师傅吵架,从来不敢跟她道歉。”
在一旁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屈慈喝着热茶,瞥了她一眼。
不论是道歉,还是道谢,对如今的崔迎之来说似乎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总能当玩笑话脱口而出。
她小时候竟然比现在还别扭。
崔迎之见小琳琅被夸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便换了话风,温声细语地同她商量:
“以后什么时候不高兴,你要是愿意,可以跟三娘姐姐说说。我不行,也可以找煤球说。”
“只要你想过来,不论白天还是夜里都行。来之前记得跟你爹娘说一声,别让他们担心。对了,今天爬梯子过来,是不是还挺好玩儿的?明天让你屈哥哥去买个梯子摆后院好不好,这样从后院来去也方便。箩筐堆在一起不太稳,下来容易摔着,总归不太安全。”
小琳琅回应着崔迎之,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屈慈看着她们二人继续闲话。
他从来没见过崔迎之用这么柔和的语调跟人说话,她往常总是一副得过且过半死不活的模样,平和中透着股颓丧。
且在他往日印象里,崔迎之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做什么事儿都是想一出是一出,往往有头没尾,随心而为。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哄小琳琅这么久,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不知道到底望了多久,直至天色渐暗,三人一道用了晚膳,将小琳琅送回家时已至深夜。
月明星稀,天际云海翻涌,似是有场大雨将落。
从小琳琅家里出来,崔迎之与屈慈并肩走在回小楼的路上。
她似乎有些困乏,打了个哈欠,嘟囔了一句:
“好累。”
屈慈微微垂首,瞥她一眼。寒凉月光微弱,叫人看不清前路,也看不分明身边人。
他毫不留情道:“谁让你自找麻烦。”
明明直接把人送回家就行。何必做多余的事情。
“小孩子本来就该多照顾一点。”
“要是换成你这把年纪的,我肯定直接让你滚回家。”
崔迎之睨他一眼,不满他这副浑然不放在心上的态度。
一想他幼时境遇估计并不怎么好过,更别提受照顾,崔迎之到底没说什么。
她边走,边抬头凝望着天光黯淡的残月,似是陷入回忆,又似是在解释今日所为:
“我以前脾气不好,有一回跟我师傅闹别扭了离家出走,我师傅就走街串巷一户户敲门,从天明到深夜,找了大半个城。”
“那段时间各种糟心事堆积在一起,我师傅那种被打断骨头都不肯吭一声的人,找到我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
那个时候,年幼的崔迎之被由情绪击垮的沈三秋紧抱在怀中,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这个世上会毫无保留关切她的人,真的只剩下她师傅了。
残月也被烟云掩住,恍然间失色,唯余天边星子无声明灭。
提及过往时,崔迎之的眉目总是淡然,平和,偶有几分失意但也恰到好处,不会引人过多在意,就好像那只是万千情丝中微不足道的一缕。可总有几丝从细微处流露出的愁苦自心扉逃逸,无处遁藏。
连只单单望着她的人,似乎也能尝到这沁入心头的悲苦。
屈慈无可奈何地想:
她整日把想她师傅挂在嘴边。但是真正想念的时候,却又从不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