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在这好似永无止境的风里,秦光霁没有臣服,没有退缩,眼中面上哪怕一丝一毫的恐惧的未曾浮现——那是一种无法撼动的勇气,也是一种源自内心的坚实而升起的从容。
“怎么,”他的声音较先前没有半分变化,虽不甚响亮,却是如磐石般稳重,哪怕风与雷仍旧响彻,也没能掩盖它,“戳到你痛处了吗?”
秦光霁松松地站着,微微仰着头,脸上的表情仍是那种含着微笑的、不带有任何温度的玩味:“事情已经发生了,与其在这里无能狂怒,不如想想如何解决吧。”
悬于头顶的黑云与漩涡停顿了一瞬,随即愈加深邃,只是那狂风不再如先前那般迅猛,当它穿过某处格外狭小的缝隙时,尖细的啸声再无法被迅猛的风声压住,无头苍蝇般在空中冲撞。
悬浮的灰尘渐渐落下,如同下了一场干燥的雨,大小碎屑噼里啪啦地坠在地上,使得本就蒙尘的地面更加脏乱。
而奇怪的是,纵然周围如何布满尘沙,秦光霁的身上始终一尘不染。他在寒凉的空气里悠然地站着,目光一刻不停地关注着上方的黑云。
话语的尾音沉没,秦光霁眼看着那幽深可怖的天空很快从浓密的黑色变成混沌的灰色,然后那中心的漩涡也缓缓消失,好似先前的剧变不过是一场真实的幻梦,这只是一个冬日里再寻常不过的阴霾天。
秦光霁双手环胸,一挑眉毛:“剧情行进到最高点后彻底崩塌,你自然是该生气。但是现在,只有我能挽回这一切。”
风忽地停了,随即陡然升起,在发出一阵尖啸后又戛然而止。好像是被秦光霁这句话中的嚣张与笃定激怒了,却又不得不承认其中的正确性,只能无声地、短暂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一阵沉默的思考后,风云稍歇,有阳光从陈厚云彩的间隙中漏出,在秦光霁目之所及的地面上留下几道细而小的光亮。
几个近似死寂的呼吸之后,乌云稍动,不再那样厚重,而是分裂成了许多不规则的小块,使得更多的光从中漏下。
光线流淌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亦流淌在秦光霁的眼睛里。它们在秦光霁默然的注视下步步迁移,或向上穿过条条扁光,或斜着越过
块块阴影,直至再无一丝能吹起头发的微风。
当来自天外的反射重新投入眼眸,那些斑驳杂乱的光线在顷刻间改换了面容,彼此勾连,相互交融,方方正正地躺在地上,成了一行横竖撇捺。
那是一行白色的大字,不见一丝笔画的偏移,是任何一个活生生的人类都达不到的精确性,使人立即联想到某种更加神秘而高贵的生命。
那行由云与光排列而成的字投射在灰色的地面上,白与灰在此刻形成了巧妙的和谐,一如过去,那个象征着副本任务的灰框。
只不过这一次,这行字是一句绝不会在任务中出现的疑问:【你想做什么?】
秦光霁没有在那行字上停留太久,很快便挪开了自己的视线,变成了如常的散漫悠然。
“帮你挽回这出烂剧。”秦光霁声音清冷。
天上的云无端地摇晃起来,地上的小字因此而抖动,模糊的白光被两旁的灰尘浸染,无端地使人联想到一只因满腹委屈而颤抖的手。
秦光霁的嘴唇又一次勾起,连带着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这就受不了了?”
“怎么,当初想着让我们白打工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演员罢工的情况吗?”
第146章粘液实验室(26)
从缝隙里漏出来的阳光没能将云层染亮,仍旧是一片深灰的底色。
短暂的震动后,云层停了下来,小字重新聚焦,是那背后的推手借助光与云的交错与地上的人对话:
【你究竟知道多少?】
秦光霁偏了下脑袋,故作思考状,一字一字从微启的嘴中吐露:“大概是……这个世界的真相吧。”
小字微微晃动,似是被秦光霁的话惊了一下,但下一刻便重新振作,并未如先前那般愕然。
秦光霁扯了下嘴角,为对方逐渐平静下来的情绪感到欣慰——和一个冷静的人谈条件可比一个脑子混乱的家伙说话简单得多。
云层再度变换,但当下一行字尚只是片模糊光团时,秦光霁的话便接踵而至:“你想问我到底想要做什么,是吗?”
云层的移动卡顿了一下,随即改换了方向,组成一个字:【是。】
秦光霁抬头看看天色,透过层云,能从阳光的发散中推断出正挂在当中的太阳。
他耸耸肩:“时间还早,那就……从头说起吧。”
……
不久之前,粘液的覆灭还未发生时,阴森幽暗的地下室里,温星河和温星火正在沿着其中一条走廊向里前行。
地下室虽然不似地上建筑那样零落,但仍有许多残破的地方,不巧的是,存放着绿液的那个房间正是重灾区。
行至走廊中间,两人循着越发浓重的气味找到了一扇挤压变形后难以拉开的铁门。
铁门洞开,率先流淌出的是大片的绿色粘液,再往里头看去,是陷落的天花板砸在了底下的架子上,使得那些架子如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倒塌,架子上各个阶段的绿色也纷纷坠落,碎成一片。
浓重的气息逼得人几乎无法呼吸,温家姐弟强忍着这股直冲天灵盖的晕眩感,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清理了那些流淌的废液,抢救出其中几罐仍旧完好的绿色。
时间回到现在,这些粘稠度不同的绿色被暂时存放在团队背包里,秦光霁并没有将其拿出,而是伸手掸了掸尘土,坐在高台边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