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门内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沈星微好像真的要离开。
在这一瞬间,所有念头都远去了,仿佛被这一声?脚步声?碾得粉碎,让贺西洲大脑变得空白而干净,接下来的所有话似乎都出自本能,他开口?说:“我高中的时?候,没?见过你。”
门内没?有了声?音,脚步声?也停了,沈星微应当是停下来听。
贺西洲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因?此满心烦躁,情绪绷得很紧,像是随时?都会?炸开,他动了动手指,拿出烟盒里最后一根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硬生?生?把心烦意乱给压下去,缓慢地继续说:“一次都没?有,如果我曾经把视线落在你的身上,哪怕只有一眼,就绝对不会?对你没?有半点印象。”
贺西洲反问:“你知道为什么吧?沈星微。”
沈星微的心怦怦直跳,轻轻抿唇,没?有回答,却朝门更靠近了一点。
夜色宁静,这窄窄的巷子里只有一户,所以?除了贺西洲的说话声?之外,没?有别的杂音。空气?里的风带着夏日的暑气?,化作汗水黏腻地附着在皮肤上,贺西洲光是下车之后走过来,脊背就湿透了,站在门外,低着头,很安静地吸着烟,说:“因?为你的脸,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很喜欢,这是生?理性的,所以?无法?克制。”
生?理性的,就是天性。说不好是眼睛,还是嘴巴,总之贺西洲在那天在自己家第一眼看到沈星微的时?候,心脏就为她乱了节奏,再轻微,再隐蔽,也无法?忽视。
他会为自己留下沈星微找很多很多借口?,但这一条却不得不承认,也无法?掩饰。
片刻后,沈星微低低的声?音传来,“可是你只是喜欢我的脸,所以?你看到跟我长得像的人,也一样会?喜欢不是吗?”
“我如果只是喜欢你的脸,你早就被送去警察局了。”贺西洲平静地说:“毕竟我是人,不是牲口?,见到合心意的脸就要追上去交。配。”
沈星微很受不了这样的说法?,不由批评,“你讲话有必要这么粗俗吗?就你这还大学?生?呢?”
“抱歉。”贺西洲低着头道歉,放缓了声?音对她说:“我是想说,当初在高中发生?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能因?为那些我无从得知的事情来讨厌我,恨我,这对我是不公平的,对吗?”
沈星微敛起眼睫,回想起了那个乱七八糟的一天。因?为时?间已经过去很久,而且跟贺西洲相处了这一段时?间后,当时?那种令她产生?浓烈讨厌的情绪已经没?有了,但声?音里仍然?添了几?分失落,“可是你把我的信给了别人,是你让别人读出来的吗?你觉得我给你写的信很可笑,还是说你认为这是一种惩罚,你讨厌别人给你送信,因?此你用这种方式来惩罚送信的人。”
贺西洲终于亲耳听到了沈星微对这件事?的想法?,顿时?心口?传来针扎般的疼痛,并不尖锐,但是密密麻麻,越来越多。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吐出来,以?这样的方式来缓和情绪,慢声?对沈星微讲,“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至少也是个人,不会?以?这种侮辱人的方式来处理那些情书。我高中时?因?为某些事?讨厌情书,但是收到之后只会?扔进垃圾桶里,绝不会?转手给别人,如果我把信给了别人,那百分之百只有一种可能,信上面很明白地写着别人的名字。”
这是毋庸置疑的,贺西洲在电话里听到吴跃讲是他把信给出去的时?候,他当时?就想明白了,出现在他课桌里的信被他给了别人,只能是上面写着吴跃的名字,不可能有其他原因?。
其实沈星微并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件事?,尤其是跟贺西洲在一起之后,她发现贺西洲其实是个很给人面子的人,他甚至在处理矛盾的时?候更喜欢笑脸待人,比如将?鞋柜放在楼道里的邻居,比如在商场里遇见彭翰的时?候,还有第一次设计抓住她时?,贺西洲也是笑眯眯的讲话,让沈星微误以?为他是个脾气?好,会?在她道歉之后放她一马的人。
本来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沈星微不打算再追问,但这终究是扎在她心底的刺,今天听到贺西洲将?旧事?重提,她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你已经不记得了,这些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周霖深已经承认了。”贺西洲说:“我今天早上去找了他,是他在信封上添了名字。”
本来贺西洲只是打算拿话诈他,毕竟吴跃那边说是他要走了信,而沈星微的手机上也有与他约定见面的信息,显然?当初的那件事?里,周霖深是参与者,他知道得比贺西洲这个当事?人还要多,还要明白。
周霖深不知道是真的后悔愧疚,还是太心虚太不禁吓,又或许他觉得这件事?情已经败露了,毕竟当初被两头蒙骗的男女主现在已经在一起,成了情侣,提起当年的事?当然?可以?很轻松地解开误会?。
总之贺西洲这么一诈就承认了,想到自己被瞒了那么久,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成为伤害沈星微的利器,他没?忍住把人揍了一顿。
“我把他打了一顿。”贺西洲对沈星微坦白,“打得满脸都是血,他妈要报警抓我。”
沈星微听得心惊肉跳,“你干嘛这样?”
贺西洲觉得打一顿都不够解气?,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牙痒,“因?为他自作主张,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毁坏了你的计划,把我变成了恶人,让你讨厌我那么久。”
“可是就算没?有他添的名字,你也不会?看我的信呀。”沈星微站在客观的角度发表公正的言论:“你自己不是说了,你会?把收到的情书都扔在垃圾桶里。”
贺西洲差点绷不住情绪,不可置信地反问:“沈星微,你维护他啊?”
“我没?有。”沈星微嘀咕,“只是说实话而已。”
“可是就算我不看你的信,也不会?让人给别人,让别人读出来。”贺西洲像是站累了,声?音矮了下去,在门外坐下,对她说:“你那么善良,还很有包容心,肯定也不会?因?为我不看你的信就讨厌我,恨我,对不对?”
“我会?。”沈星微马上接话,顿了片刻,也跟着蹲了下来,将?脑袋轻轻抵在门上,又带着犹疑的语气?,慢吞吞地问:“你真的觉得……我很善良,很有包容心吗?”
贺西洲手指夹着的烟已经燃尽,被他按在地上,碾了碾,语气?充满着漫不经心,却又悄悄将?所有真心夹杂在里面,说:“当然?啊。你那么爱护小?动物?,喜欢小?猫小?狗,又会?把城市一角用美好的画来呈现,在街上看到有人哭你都会?停下来多看几?眼,你总是很轻易地去体谅到别人的苦难,也能因?为包容心原谅别人的错误和对你造成的伤害。”
沈星微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落下来的眼泪,“可是按你这么说,我那么优秀,应该过得很好,得到很多爱才?对。”
“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人见不得别人过得好,也不是每一个人像我这样,发现了你的好就想要保护起来,他们伤害和企图占有,都是为了一己私欲,这并不是你的错。”贺西洲从不会?这样真心地去夸奖一个人,但是夸奖沈星微就像是水到渠成,那些话不用经过思考也能很流畅地说出来,“你已经足够优秀,也足够美好,只是有些人没?有看到而已。只要跟你接触之后,发现你的优点和看见你身上的光芒,是一件很轻易的事?。”
“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很刻薄、冷漠的人,但是我仍然?能在你不停地说讨厌我的情况下,看到你身上的美好并且喜欢上你,这不能够说明你的优秀吗?”贺西洲说。
沈星微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么坚定的肯定,她揉着眼睛里源源不断的泪水,想起了总是对她严厉的父亲,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供养你上学?很不容易,你应该用更好的成绩回报我。”
又想起了在成长道路上与她有过短暂交集的母亲,她会?在沈星微说自己考了全班第一的时?候微笑着说“不错”,却又在与第二任丈夫诞下的孩子在超市抽中二等奖时?兴高采烈地向朋友炫耀。
还有总是不苟言笑,板着一张脸的奶奶,在看到她拿回年级第一的奖状之后,平淡地看一眼,说“这些纸有什么用,又不能换成钱”。
上学?途中也遇到关系很好的朋友,她会?夸赞沈星微学?习好,画画厉害,但是也会?一脸为难地说“沈星微,你有时?候太自我了,好像不学?习就会?死?的样子,你就不能抽出点时?间陪我去看我男朋友打球吗?”
林林总总的事?加起来,让沈星微逐渐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劣迹斑斑的人,是不是也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是不是无法?改正的缺点太多,运气?也太差,所以?很难得到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