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害怕,跟你又没什么关系。”乔蓝见沈星微有些六神无主,笑着按了下她的?肩膀,又捏了捏她的?手,用这种比较亲昵的?身体接触放松她的?情?绪,“都是那混小子惹的?事儿,让他自己去承担就好?。”
“他……”沈星微的?声音发紧,一开口?发现自己有些沙哑,赶忙清了清嗓子,又问:“他会?挨打吗?”
乔蓝笑眯眯道:“我们家里没有动手的?教育理念,这小子小时候心眼就坏,我们做父母的?当然知道他的?秉性,只是涉及公司事务,他们需要?正式谈一谈而已。”
沈星微还是没有被安抚,神色是强行忍耐的?焦虑,时不?时往旋转楼梯张望。
乔蓝到底是任职过教师的?人?,观察出她的?紧绷后,主动说起?来贺西洲小时候的?一些事,“西洲这孩子,其实并不?是在我们身边带大?的?,年轻时我和他爸都太忙,总不?放心将他一个人?留在家中,所以在四岁时他被送到了他爷爷那里,我们每次去看望他的?时候,他表现得都很乖巧懂事,分别时又很依依不?舍,但?是直到后来,我才发现这小子其实对我和他爸都有记恨。”
沈星微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面前风韵犹存的?女人?,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因为贺西洲确实像是心眼窄小的?人?,他要?报复一个人?,并不?会?明面上表现得讨厌或者恨,甚至他的?报复实施之后,还会?让人?根本没有察觉出来。
乔蓝长叹一口?气,忆起?往事:“我也?是用了很长时间才发现,有时候他会?无意间遗失或是损坏一些东西,他甚至在十岁的?时候,把我从拍卖会?竞价一个亿得来的?胸针遗失,然后跟我道歉,但?是后来我才知道,那些都是他故意的?。”
沈星微轻怔,张了张嘴像是有话要?说,神色里有一些无措,大?概不?知道怎么安慰面前这位母亲。
但?是乔蓝又将话锋一转,重新染上笑意,对沈星微讲,“所以你也?不?要?太担心,对于这样坏心眼的?小孩,我们已经习惯了,并不?会?大?惊小怪。西洲虽然在秉性上有些缺陷,但?他本身也?是个很优秀的?孩子,我们对他都很认可?。”
沈星微在乔蓝的?身上看到了温柔的?母性光辉,那是只有母亲在提起?令她骄傲的?孩子才会?出现的?神色,所以她也?慢慢放松下来,因为她对乔蓝的?话也?很赞同。
二楼的?书房里,贺春明一进去就找了个沙发坐下,气得站不?住,冷声问:“怎么回事?你还请上律师了?这些天网上那些事,也?都是你主导的??”
贺西洲是很典型的?在溺爱之中长大?的?孩子,他很没有规矩地自顾自坐下来,姿势也?并不?端正,低低应了一声。
“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些行为让公司损失了多少?三天内掉了几个亿,原本已经谈好?了新季度投资‘昼’的?合作方也都有了撤资的意向,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品牌,被你搅得一塌糊涂!”贺春明摘了眼镜,让鼻梁处按了按,要?不?是这几天公司里因为这破事闹得,他也?不?用郁闷到在家里狂切水果泄愤。
贺西洲的?手臂搭在沙发靠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在上面轻轻点着,眉眼平静地说:“怎么能怪我呢?这不?是公司自己出的?问题吗?没有第一时间关注网上的?舆论,是公关部的?失职;没能尽快发律师函控制舆论,是法务部的?失职;没有经过严格审查,让一个盗用别人?作品的?人?获得大?赛冠军并且成为昼这一季度的?设计核心,是品牌负责人?的?失职。”
他抬眼,看向对面的?父亲,反问:“爸,这些是我做的吗?”
贺春明当然对他说的这些心知肚明,颇为头?痛道:“就算这些事真?的?存在,你可?以用更柔和的?方法处理,没必要?攻击自家公司,亏损几个钱倒无所谓,但?是公司为了打造昼这个品牌投了那么多钱,你差点让它?毁于一旦。”
“如果连这件事都处理不?好?,爸是不是该好好想想公司里养了多少吃白饭的?废物?”贺西洲歪了歪头?,“你猜这次要?是对家先掌握了这些信息,昼还会有翻身的机会吗?到时候可?不?是损失几个亿那么简单,爸应该比谁都更明白商战的残酷。”
“你小子想气死我啊?”贺春明道:“你可?就我这一个爹。”
贺西洲:“平静无波的?水面是无法让船前进的?,只有风浪不?断地推动,船才能前行,这样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贺春明:“这风浪也?不?至于是自家人?打过来的?。”
“盗用的?作品为什么能够获得冠军,什么时候咱们公司办事这么松弛了,连最基本的?审查都做不?到,这上上下下打通了多少关系?公关部办事随意,事情?发酵几个小时才出来回应,难道真?的?都是那些人?能力不?行?部门里藏了多少对家的?人?,你又清楚吗?”贺西洲半敛着眼眸,声线淡漠,整个人?覆上寒霜,“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爸,你站在高处太久,根本不?知道公司里被多少蛀虫啃出了多少洞,等到内里被蛀空,你再?想填补就晚了。”
贺春明看着对面的?年轻人?,他已经完全长成了男人?的?样子,身量比他还要?高了,臂膀宽阔而结实,坐在那里时有一股懒散的?意味,但?神情?很淡的?眉眼却藏着深不?见底的?心计。比之年轻时候的?贺春明,贺西洲更有处于高位的?商人?模样。
他够狠心,够果决,连对自家公司都能毫不?犹豫下手。
也?够聪明,够大?胆,用这样铤而走险的?方法整改公司。
站在悬崖边上的?人?,有随时坠落的?风险,但?在没有坠落之前,他永远都是站得最高的?人?。
“你长大?了。”贺春明的?眼中尽是满意的?神色,但?他还是说:“不?过你要?是总这么胡闹行事,我可?不?放心把公司全盘交给你。”
贺西洲笑了笑说:“那看来我还需要?更努力一些。”
“死小子,小时候就有败家的?坏习惯,越长大?毛病越多。”贺春明站起?来,重新将眼镜戴上,又说:“今天你第一次带女朋友回来,给你几分面子,再?有下回看我怎么收拾你,倒反天罡,你还教育起?你爹来了,赶紧给我撤诉!”
“本来就打算撤诉,但?是法务部第一次联系我的?时候措辞让我很不?满意,缺少一些中国人?该有的?谦卑。”贺西洲闲闲道:“我能全辞退了吗?”
“你这两天辞退的?人?还少?”贺春明皮笑肉不?笑,说:“律师团队是我花了快两个亿从外国挖回来的?,你干脆把我辞了。”
“哪敢啊——”贺西洲拖着长腔。
贺西洲跟着父亲出了书房,下楼时看到沈星微跟母亲坐在一起?,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地方,她被逗笑,白皙细腻的?脸上嵌着月牙一样的?眼睛,脖子上戴着的?钻石吊坠正折射一抹阳光,晃过贺西洲的?眼睛。
他看着沈星微,嘴边噙了一抹轻笑,站在楼梯边不?动,就这么往下看。
有些话并没有对父亲讲,他做些事并不?全是为了公司,还有很多私心。
确实有更柔和的?处理方法,能够得体、妥善地安排好?一切,但?他不?想轻描淡写地将沈星微所遭遇的?委屈和痛苦一笔带过,当然要?闹得轰轰烈烈,让沈星微洗尽身上的?污浊,清清白白地站在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