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习惯……”明曜强忍着触碰伤口的冲动,有些为难地蹙了蹙眉,小声嘟囔道,“洗个澡又不会跑。”
云咎挑起眉,似乎有些惊讶她说这样的话,两人对视一眼,最后倒是云咎先笑起来,他将手递到明曜面前将她拉起来,妥协般道:“好吧。”
明曜垂眼看了看他的手,没去握,倒是自顾自地下了床。
云咎微怔,目光扫过明曜的衣袖,看不出什么端倪,却总觉得不对劲。
没有神侍隔着屏风侍候,虽然时间用得久了一些,但明曜也勉强算是完成了洗漱沐浴,并没有被人察觉到手臂上的伤痕。
等到她重新回了寝殿,榻前层层垂帐已被人放了下来。云咎坐在榻上看书,听到她的脚步,抬手掀帘朝她望来,他似也刚刚结束沐浴,墨发微潮,了了几缕半挡着额前浅金色的神印,显得神圣而鲜活。
明曜盯着他的前额,琥珀色的眼眸微动,俯身上榻,鬼使神差地坐在云咎身旁,将他那几缕湿发拨开了些。
云咎抬眼看着明曜的眼神,从中读出了很明显的心疼和难过,他心尖动了一下,似被她这样的眼神刺痛了。
“你……怎么了?”他拉住明曜的手,涩意和欣喜在心中控制不住地翻涌,“你从前,并不曾这样看过我。”
好像她真的在爱他一样。
明曜一怔,她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中,自己曾是如何与云咎相处的,但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却总使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她曾欺骗过云咎的感情一样。
明曜眨了眨眼,自认为自己干不出这样的事,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结结巴巴:“是、是吗?”
云咎定定看了她好久才道:“在你的那个世界里,我们是怎样相处的?”
明曜失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然而就在此刻,明曜小臂上缠绕的绢布被一只手扯松,沾着鲜血的白绢从袖口轻飘飘地落到榻上。
云咎拉着她手臂抬至眼下——原本如瓷如玉的腕下,几道未曾结痂的伤痕,断断续续,惊心触目。
刻着他的名字。
云咎盯着明曜小臂上的那个血印子,明曜盯着云咎的眼睛。
——那双沉黑的漆瞳之中,似闪过一瞬难以置信的惊愕,然后被一层狂风骤雨般的哀恸瞬间覆盖。
明曜怔怔望着云咎,想起素晖跟她说的那些话。
作为玄霜境的阵眼,天道给予了云咎足以平衡玄霜境世界的力量,但与此同时,也花了很大的力气,混淆了云咎在原世界的记忆——祂需要确保,云咎在玄霜境中,是绝对忠于自己的。
这也就意味着,眼前的云咎,和原世界的云咎确实是同一个人……但也的确不尽相同。
明曜不知道自己还能信任他几分。
云咎望着明曜手臂上的那个名字,心中如掀惊涛骇浪,可话到唇边,却只问:“为什么?”
明曜轻轻眨了眨眼——伴随着一个个世界的穿梭,她的记忆也逐渐模糊,她曾想过将所有线索记在纸上带走,可素晖却告诉她这招全然行不通,在各个世界里,她的身份会变、衣着会变,除了灵魂和躯体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带不走的,哪怕只是一张纸。
唯一的方法,就是像素晖那样,在自己的身上留下某个最重要的消息。
在用刺破皮肤之前,明曜曾想过无数个能够透露一星半点线索的词语,但抬手的瞬间,脑海里仅剩的词,便只剩云咎的名字。
该是怎样的关系,才会将对方的姓名用这种方式留在身上?
明曜想,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在某次穿梭中忘记了一切,真的将云咎当做了殊途陌路的执法神,那这个伤痕的存在,便至少能让她找到某个探索的方向。
她轻轻出了一口气,认真地回答道:“因为我不想忘记。”
云咎放下她的手,整个人活像被天雷劈过似的,动作僵硬,神情也带着说不出的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