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立阶下的几个番子,这时已是双腿发抖,他们皆深知督公的脾性,脸上越是笑得欢,话说得越温柔,杀起人来就越凶悍。
翟天修坐在椅中纹丝不动,堂内烛影晃动,他颊畔的刀疤如同活物,小蛇般静谧游走。
半晌,他低头微微一笑,“督公顾念旧情,那圣意又该如何?秦献首鼠两端多年,才给了烨王坐大的时机,其罪死不足惜,督公下不去手,我替你一绝后患,难道督公……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诚意?”
桂保捻动手指的力道加重,冷笑:“论首鼠两端,小献子不及你多矣。”
翟天修不为所动,亦语气冰冷,“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一句话,将他左右逢源的居心,剖析得一清二白,偏偏还让人不得不信。
桂保冷眼看着翟天修,知他有恃无恐,圣上如今正指望他呢。
延绥三大卫所并非铁板一块,延德卫指挥使康良早有不服之心,只缺少一个契机,如何挑动内乱,趁势瓦解烨王兵权——
这趟大梁,还得靠翟天修来挑。
然而,饶是见惯勾心斗角的桂保,面对眼前这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不觉齿冷。
“小献子一回京就向我引荐你,诚心为你谋划,翟将军过河拆桥,咱家如何敢要你的忠诚?”
“他那样做,为他自己谋利罢了。”翟天修笑得云淡风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督公,你说是不是?”
“你这人,前途无量啊。”兰花指微翘,桂保向他投来一睨,“先前是咱家小看你了,也怪沈侍郎咬得你太紧,不过,今日之后,你终于可放开手脚了。”
翟天修侧目望来,显然没听懂他言下之意。
桂保手下有人盯着长公主府,知道那几个枭卫余孽今日有动作。
他含笑摩挲手掌,“眼下这会儿,沈之砚多半已经遇刺身亡。”
支离破碎
◎熟练地自沈之砚肩头剜下一片肉来。◎
阮柔回到棠梨院,便匆匆赶去小厨房,挽袖洗手,预备给沈之砚做一道黄芪焖元鱼,另叫人赶紧把天麻汽锅乌鸡放到火上去炖,一个多时辰倒也够了。
这几道药膳,还是她先前在家跟阿娘现学的,口味清淡,起初她还怕沈之砚不爱吃。
其实沈之砚在口腹之欲上向来克制,基本上端给他什么便吃什么,每道菜下箸次数不多不少,因她叮嘱过药膳功效,劝他多吃,便每次都吃得精光。
不得不说,沈之砚自幼在饮食上受到的调教,令他在饭桌上看起来,温顺得像个孩子。
与私下里乖戾霸道的本性,截然相反。
晚膳预备好,廊下已掌了灯,阮柔回内室脱下沾染到油烟气的衣裳,换了身丁香色缠枝葡萄褙子,对镜照了照,脸色不大好,想是近来居所不定,她有些食欲不振,便又补了点胭脂在两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