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露娜轻轻的脚步声,在这黑暗的走廊里响起。
一场激烈的混战刚刚结束,最后的胜利者会去拿走他的奖励,而其余倒在血泊里的人们,不是失去自由沦为斗兽场的囚徒,就是被所谓的「医疗队」拉走,最后变成无人记得的玩具。
光明正大的罪恶。
她说想要参观这野蛮的盛典,于是德林杰被派过来作为她的伴随者。
年轻的半鱼人青年几乎不怎么管莱露娜,只轻松地蹬着高跟鞋,大肆嘲笑这些败在角斗场上的废物。角斗场里蓄养着大量凶猛的斗鱼,而德林杰是其中最危险的那条。
绝大部分以命相搏的角斗者,其目的无一不是与利益相挂钩。
这里的人没有无辜者,他们是咎由自取。
——面对那些血淋淋的肢体时,莱露娜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但是很快,她不敢再看下去了。
已知的罪恶被坦然摆在眼前,而她却无力做出任何事情,于是只好远远的退去,仿佛眼睛看不到,心里就不会愧疚不安。
这一批的场地清理干净了,下一批摩拳擦掌的家伙们也在等待开战了。德雷斯罗萨斗牛竞技场里的选手室从来没有空过,舞台上的鲜血也从未停止过流淌。
路过选手的准备室,听到粗鄙的吆喝声,回过头去德林杰已经将某个家伙的头踩进了地板里。在德林杰这个唐吉诃德的威慑下,没人敢再放肆,只不过那些恶心的视线依旧牢牢贴在莱露娜的身上。
莱露娜叹了口气。
“我真的心情很差。”
污浊的空气,成群的人渣,沾满血腥的武器和盔甲,都让她感到深深的恶心。
她靠近了围栏,里面的选手们也吹着口哨贴过来,伸出手,想要把她扯进黑暗的角落里。凛冽的气味猛地一扑而上,刺入肺部又袭击了大脑,原本还在幻想龌龊之事的家伙们已经口鼻流血,栽倒在地。
德林杰开心地补上几脚,直踢的血肉横飞。
他好奇的视线瞥过来:“维尔戈先生说你是个只会哭哭啼啼的滥好人。”
“如果这是夸赞的话,那么我曾经确实是。”莱露娜双臂抱起肩膀,“他怎么不说,你的尿布还是我换的呢?”
德林杰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铁青起来。看来维尔戈确实说过。
“你小的时候又软又可爱,叼着奶嘴到处爬,小小的一团。”莱露娜用手比了比,遗憾道:“没想到乔拉把你养成这个样子了……哦,没有说她不好的意思,也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总之你先别踢了,那人的血溅我身上了。”
在唐吉诃德家族里长大的孩子,都带着相似的特征,既天真得不谙世事,又残忍到出人意料……她差点也生下这样的孩子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庆幸那次流产。
心底很烦躁,也许是被这个该死角斗场的气氛所影响了吧。昏暗肮脏的环境,带着铁锈味的恶臭,远处人声鼎沸的观众席上不断传来排山倒海般的呐喊声。
莱露娜发现自己渴求着力量。
一直以来,莱露娜都对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很清楚。在海贼里,她并不属于能征善战那一类,又和智谋挂不上边。作为能力者而言,虽然能力很便利,但也存在着巨大的缺陷:只能通过自身散发的气味影响敌人。如果距离太远,或者敌人本身闻不到气味(例如戴着防毒面具的情况),她的能力就毫无用武之地了。
即便接受过一些体格与武器训练,莱露娜也并不能在这片大海上做到自保。当无数次地被多弗朗明哥抓回来后,她终于悲观地想,自己其实是一种毫不起眼的爬藤植物,只能小心翼翼地依附他人而活,否则便会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默默腐烂。
强大的家伙们当然是从容不迫的,他们几乎不怎么担心自己的安危,在他们脑海里打转的,一般都是「打倒那个家伙」、「抢走所有宝藏」这类进攻型的想法。他们活得轻松而有恃无恐,看谁不顺眼就能无所顾忌地展示敌意,虽然有时候会显得有些笨拙,但这些在莱露娜的眼里已是最自由的存在。
一种从心底里奢望的生活方式。
如果她能够强大起来,像雷利那老头子一样强大,就好了。
她会自由自在地活在这片大海上,不用随时担心多弗朗明哥又想做什么坏事,她无需和这家伙讲什么大道理,只要揍扁他就好了。
……好吧,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啊?如果世界上的所有矛盾都能靠暴力解决,那跟眼前的斗兽场又有什么区别?
莱露娜轻轻地叹气。
很多很多年前的她,曾经有过一种幻想。
她以为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一个男人的观念。她赌上了自己的一切,用尽了全部的感情与耐心,反倒是一败涂地。
果然,身为弱者,绝不能轻易踏入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