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面上也不好看,只坐在主位喝茶。
王夫人心中再是不忿,到底还是出来,软了声音同他好好说话:“老爷管教儿子,我不恼,到底也该顾着些他的身子才是。”
贾政在赵姨娘那里坐了这一会子,本来怒气已经消了些的。
这会子听见她说这话,又想起贾环,竟越发招了先前的火气,便把茶盏放下,重重的哼了一声:“你竟也知道该顾着他的身子,好个仁慈的太太!我且问你,难道环儿竟不是你儿子不成,如何竟叫他小小年纪跟着你抄经,连学堂也不叫去!”
王夫人一听便知是赵姨娘母子捣鬼,心中发狠,嘴上却道:“老爷这是怪我!”
贾政霍的站起来,“难道我竟是说错了!你若是也能这般拘着宝玉,他也做不出这样的混账事!环儿比宝玉还小许多岁,笔都拿不稳的,你竟是这样狠心叫他成日地抄经!如此阴毒,这也是你大家夫人的教养不成!”
王夫人又惊又怒,立起一双眼睛怒视贾政:“我嫁到你家这些年,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你都不说!就为着那个下贱坯子,你竟不把我们娘儿们放在眼里,竟要打死我儿子!”
她说着便用头往贾政怀里撞去,“你去,你去同老太太说,我是个不慈的,苛待了你儿子,你最是容不得!如今便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好给你在娶好的来……”
贾政不料她竟这般撒泼,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只扔下一句:“泼妇”,便甩手去了前头。
待他走了,王夫人方施施然起身,冷哼一声,唤了人进来重新洗漱,又传了赵姨娘过来立规矩。
贾政心中苦闷,到底无人可说,只一个人在园中闲逛,不知不觉,竟到了贾赦门前。
他望着新开的黑油大门,在那里站了半晌,也不进去,也不走,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正准备离开时,门竟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小厮,“我们老爷请二老爷进去说话。”
贾政无奈,只能跟着进去。
春日里,园中风光正盛,贾赦惯会享受的,也不在书房窝着,却在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上坐了。
不知这园子当初是何人设计的,真真别具纤巧心思,在这里竟也建了座亭子。这会子已是黄昏时候,从山上看去,满园景色尽收眼底。三月里,正当春时,吹来的风也是暖的,难得的安逸舒服。
贾政进了亭子,也学着贾赦斜靠在围栏上,兄弟二人也不叫人伺候,只自在说话。
贾赦斜睨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不争气。”
贾政顿时怒目而视,“你这般争气,如何竟在这里,该在你的榮禧堂才是!”
两人鼓着眼睛对视片刻,又双双扭头,再不看对方。
半晌,贾赦才道:“你如今撵了我出来,自己住着榮禧堂,儿女双全的,该是圆满,如何竟愁眉苦脸的来我这里!”
贾政不言,贾赦便转头看他。他好似被这满园的春色迷了眼,半晌才冷笑一声:“大哥哥要是能占住榮禧堂,何必要说这样的话!”
贾赦气结,又听贾政道:“听说王子腾极得太上青眼,许是不久又要升了。”
贾赦不置可否,“他们王家向来有本事,升了有何奇怪!”
“大哥便这般看着吗?”
贾赦深吸一口气,“他们家如今简在帝心,我们却是糟了厌弃的,不看着又能如何!好容易逃过一劫,难道还不知道安分些,擎等着太上什么时候想起来么。”
二人无言。
两人就这样看着太阳慢慢地落了下去,直至天边一丝余晖也看不见了,贾政才起身:“府里如今这个样子,是不是请敬大哥来……”
贾赦摆手:“他不肯下来的,如今咱们只约束族人便是,只要什么也不做,便能熬过去。”
“那家学……”
“明日再说,珍儿不是个草包的,只是咱们家这个状况,没有人收管,又不叫他出去,有些子桀骜,也不是什么大事,明儿再议罢!”
贾政点头。天已经黑透了,两人才一同下来。
飒然春雨来,一室生微冷。1
春日里多风,天气不稳。
白日还极好的天,一阵风刮过,便阴沉了下来,后半夜竟淅淅沥沥地落了雨。
以前贾代善他们在的时候,这样的天气最是难熬。因着身上有暗伤,天阴下雨的,只觉得骨头缝里面都是疼的,不管是热敷还是泡汤都不管用,只折腾的睡不成。
贾赦他们常给父祖侍疾的,最是知道。只自贾代善去后,便在没有这般折腾的时候了。
但他们好似也习惯了,每逢这样的天气,安稳睡去,好似竟是一种罪过!
1春雨清姚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