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阴寒和深入骨髓的钝疼,像两枚骨钉狠狠打进了乌景元的身体。
连每一次呼吸,都疼痛难忍,嘴里满是从嗓子底翻涌出的血泡。
咕噜咕噜的,像是煮沸的开水。
乌景元还不想死,他还没有跟师尊,小师叔,大师兄,宁师兄,包括老黄他们好好告别。
也没有等来期盼已久的爹娘,所以他不能死。
他努力地大口大口,呼吸着代表着“生”的气息,可入鼻却是浓郁又呛人的血腥气,隐隐还参杂着几分清冽的雪意,很像师尊的气味。
慢慢地,乌景元就在一片冰天雪地中,彻底断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才传来杂乱的声音。
“到底怎么回事?!我不就一眼没看住,怎么又把人折腾成了这样?!”
“都说了八百遍了,景元的身体很脆弱!不要欺负他,不要折腾他,怎么就是说不进你的心里?”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讲,非得把人弄得半死不活的,真把我当神医了啊,我能救他一次,难道能救得了他每一次?!”
小师叔暴怒的声音,跟打雷似的,在耳边响起,震得乌景元耳膜都隐隐作痛。
“我告诉你,从今往后,你不要再出现在景元面前,这孩子往后就归我管了,我不差他这口饭!”
很快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声音,“好,你喜欢,那你就带走好了。”
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一丝情绪,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这朵花开得真艳”一样简单!
随随便便就把乌景元当一个玩意儿,打发出去了。
眼角慢慢滑出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鬓发间。
乌景元死死咬紧牙关,一动不动,连哭都不敢发出任何动静,生怕被师尊发现,他其实已经醒了。
原来师尊竟是这样厌烦他,恨不得将他丢得远远的,好眼不见心不烦。
可笑他那时躺在冰冷的雪地里,以为自己真的快死了,临死之前,他念着的是师尊,这才用尽全力,吹响了那只小哨子。
最终得来的,不过是师尊轻描淡写的一句,“你喜欢,你就带走。”
孔鸿明那一脚,踹得相当狠辣,毫不留情,不仅将乌景元的坏腿再度踹断,甚至直接将整截小腿都踹下来了。
苍溪行闻讯赶去时,远远看见他的徒儿,卧倒在雪地里,蜷缩成很小一团。
他冲过去,才把人抱起来,空荡荡的裤袍里,突然掉出了什么东西,等看清时,一瞬间犹如五雷轰顶——那竟是景元的一截小腿!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景元抱上紫竹峰的,只觉得胸膛里像是有把火在烧,从内而外,几乎烧得他神魂俱灭。
也记不得自己跟顾澜夜说了什么,等把人——交给顾澜夜后,就一直守在床榻边。
眼睁睁看着顾澜夜急急忙忙,帮景元修复断腿,那一盒断续膏竟差点不够用。
顾澜夜咆哮出声:“我只说要重新断腿,又没说让你把景元的腿拧下来!你疯了吗?!这么人|面|兽|心的?他是景元啊,是你当年亲自带回仙山的那个小孩子!你都不心疼的吗?”
苍溪行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床榻上的少年看,略显苍白的嘴唇轻轻蠕动,吐出的话,一字比一字无情:“有何好心疼的?”
可只有他自己和老天爷知道,在胸膛里跳动的心脏,正饱受凌迟。
在顾澜夜的咆哮声中,终于把断腿接了上去。
乌景元还没醒,被白布缠面,看不出面色,可原先红艳的唇瓣,此刻血色寡淡,像是一株海棠,在苍溪行眼前慢慢枯萎了。
似乎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再让这株海棠恢复生机。
他的眼睛又疼了起来。
自从换上了鱼眼之后,苍溪行百般不适应。
鱼眼受不得强光,也受不得冷或者热,还经常因为不够湿润,而干涩地发疼,时常磨得眼眶里,满是血水。
苍溪行不得不经常把眼珠子摘下来,浸泡在特制的药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