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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第2页）

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烟灰缸从夏芋脑袋上弹跳起来。

砰。

顺着被砸中的部位轰然倒下，一同碎裂的除了烟灰缸，还有夏芋的意识、缝过针的脑袋、明乐的天。

他扑上去发疯似的盯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酒劲把他眼里的红血丝粉饰得吓人无比，狼群里的疯狗，这是明乐对这个男人的第一反应。

而这个男人，被酒和仇，还有缠作一团的愤恨冲昏头，想用滚烫开水当做岩浆、当做童子尿去浇，可手边只有张支云酒和烟灰缸，于是这个土生土长在民俗信仰里的汉子，决定用手边最烫的东西，驱邪，把邪物用最利落最正统的方式清理干净，为民除害。

烟灰缸碎在地上，在化妆镜前映出灰屑和紫砂的碎片，黑墨写意，烟气升腾，如美人谪仙，雍容华贵。

太阳高挂，无意光中，血污地砖，污了一番好景。

“妈的。”大伟一时心思没把人看住，就要出了人命，抓着头皮搓来搓去，联系了120和110。

大年要跑，这下他一点力气不敢留，和明乐一起制住了他。

明乐目睹了烟灰缸从起飞到落地的全过程，他不知道弟弟出去短短几分钟内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六岁弟弟以前经历过什么，在他看来，自己就是捡来一个听话懂事的弟弟而已，回想起来捡回来的那天好像还天降祥瑞呢，自己亲眼看他长大，从不信他会惹事端，因为自己亲手欺负他的时候他都不会还手，求饶也不会。但是砸他的大人凶神恶煞，比街边石台上坐着的精神病恶意还大，下手比巷口的流氓群殴还重，恨不得凌虐他的生命，尚且不要说一个正常人看到魁梧壮汉把小孩揍到血肉横飞是什么反应，定然是站在孩子的一边，更不要说自己的乖弟弟被人这样无端地破了相，破了脑袋，明乐还被无数遍嘱咐过，要保护好弟弟，他跃过那具轻微抽搐喊疼的身体，直接抡拳头冲向背后的元凶，一拳又一拳下去，才渐渐有了实感。

明乐觉得那畜生全身硬得像块铁，根本揍不动。

他发狂似的大吼着：“他妈，借个钱没借到，就打死个野种。真他妈晦气。”

“闭嘴，不准侮辱我弟。”明乐再怎么迟钝也能听出来身下这个膀大腰圆的家伙是在针对弟弟，下手那么重，头都打碎了，还要骂，用的都是最脏的字。而且自己弟弟根本不会惹事，也没见他招惹过人。

明乐第一次感到人类无端的恶意无边地倒灌进来，既深且重，要把自己一颗心给淹死，淹死……血泊。弟弟还躺在那里，得赶紧救人才对！

于倩还没摸清楚发生了什么，站在若凡身后呆望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小人，触目惊心的血洞里汩汩淌出，似乎不知那是何物，但本能告诉她，这是人血、人命。

出大事了。

夏芋在厨房时就已经开始拨哥哥的电话，但是那边在论文答辩，手机是关机状态。这才一个心思去找明乐，明乐此时也是半懵懂半怒意地拨了全部熟人的电话，只有一个打不通。

“喂，豆豆吗？怎么啦？”刚论文答辩完，明语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最亲近的弟弟要为他祝贺。

“哥！豆豆被人打了，头破掉了！”

明乐？他拿着豆豆的手机做什么？等等，谁被打了？头破了？

明语呆愣在原地，周围的空气有意与他隔离，他兀然感到一切都那么远，教室的门，耳边的声音，唯独一样东西很近，非常近，几乎占据了他片刻所有的思考——一颗半碎鸡蛋壳，流着血的头颅，缠着结带着粘稠血丝的毛发，发根之中是旋开的白皮，在鲜血的滋养下成了黄土尘灰，丝丝开裂、干涸。脑袋并没有转过来，可正面那张脸却透视得无比清晰，向来圆润爱笑讨人喜欢的一张小脸，所有凹陷处都成了酒窝迷人醉，可现在，那些凹陷处，眼角、嘴角、鼻孔、天心、颧骨，全都在渗血，每个毛孔都析出血来，鲜血如注，腥味与生机散在整个空间，像是祭祀牺牲一般恐怖、鲜红。

“谁干的……你们，在哪里？”明语引以为傲的语言表达能力崩解破碎，连该做什么该说什么都分不清了，颤栗问道，“你们打了120了吗？在哪家医院，我现在就过去。”

“救护车来了。是第一医院。”

“我马上到！”

明语从未曾设想过豆豆会把人惹到这个程度，在他这里，只有恶有恶报的道理，却不信受害者有罪，毕竟豆豆是那种就算受了欺负也只知道向家里人哭鼻子诉苦的孩子，不会反抗，跆拳道学来也只是保护自己不受暴力侵犯，惹是生非？不可能，他只会惹人欢喜而已。到底是哪个混蛋，无冤无仇，要致人死地！

明语一生少有打架，尤其是童年受虐经历，让他无意识放弃激烈反抗的意识，多是躲避、商谈，有了弟弟以后，很多事没办法，才会抡拳头。

这是他打得最狠的一次。

他扑倒大年，一拳一拳揍下去，猩红的眼珠里满是血丝，直直地瞪着他，瞪得狰狞，牙关紧咬，牙齿都要咬断般咔咔作响，活像一条疯狗。全身用不完的劲，从没有这么充盈过，也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需求，拳拳下死手，手脚都打酸胀了才清醒过来。

自己几乎是变了一个人，骂过的脏话一句也不记得，只记得最后他灰溜溜地爬开后，自己留下一句便进去了，那边反倒躁动起来要还手，被压住，自己是一点都不想追过去揭露他的恶心行径，也无心去痛斥那些腐坏到骨子里的烂肉。

明乐看着自己哥哥陌生的凶神样貌，心酸无力，以前口口声声说要揍他的表哥，只有在这时候才会动手，而一动手，就一点活路都不留地打，直到没了力气才收手。

刚刚自己恐怕也是这样，要不是几个人在旁边劝着……

大伟也懵了，这个哥哥依旧那么暴躁，敢直接在主人家里揍人，出事了才知道求救，就他这样还想借钱开厂，宣告破产都是最轻的。要不是威胁他把事情都抖漏出来，估计他不会收手，还会还手。

只不过，赔偿几乎一分都没少，明语只需要赔两千的医药费，而数罪并罚之下，大年需要赔十一万，判刑六年。

“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跟你儿子。”

明乐一行人押着大年去警局，医院这边只剩亲属在等候。

听到那冷漠到像是盐粒在伤口上滚的话时，他整颗心都堵住了，只能一口一口倒冲凉气，颤颤巍巍地应着声。

“病人状况不容乐观，即使救治成功，也会落下病根，尤其是脑部，脑震荡很严重，我们现在已经加急在做微创手术，至于脑部的治疗，还请你们家属签一下字。”

墨印很浅，字却密密麻麻，明语一时看不过来，怔怔地签了字，目光呆滞在白大褂刚刚站立的位置，嘴上不断叨念着：“我是他哥哥，我是哥哥……”

“小语……”泽存把手轻轻拍在他肩膀上，虽然还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但看他的反应，死亡不是如临深渊，而是已在独木桥上晃晃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