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短暂的沉默之后,靳伯申开口说道,“我昨晚待人下了迷香,将你拐至此处。此处位于另一座山头,跟踪你们的人不花上几天追踪不到此地。我呢,如今也不过是别人的一枚棋子,为了苟活于世只能听命办事。过一会,可能会发生一些可怕之事,不过你放心,我把你拐来此地的目的,并非要害你。”
靳伯申拍了拍玄明的肩膀,来到门边,拉开了木门,朝着门外守着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
“大家都到屋里来,老大有事要交待!”黑衣人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山间。
不一会,屋内便涌入二十多号人齐刷刷地站着,由于屋子不大,在门外还站着二十来个黑衣人。
玄明虽料到对方人手不少,却没有想到能有这么多人,而且他们个个都身形魁梧,即便有宽松的夜行衣遮蔽,依旧能够分辨出衣衫之下分明的肌肉线条。
尽管表面的神情还装得淡定,但玄明手上的小动作和急促的呼吸,还是暴露了其内心的慌张。
“太子殿下,”靳伯申突然发话,但他此刻的语气却变得十分冷酷,“你若还不交代璟王下山的目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的挚友白清严,和你的表妹萧欣儿,他们还在那座山头上。若你质疑不说,那我便只好将他们的性命,来交换璟王的动向了。”
靳伯申用左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在屋内晃悠了一圈,又踱步到屋外,最后在门口处停下。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玄明被他突如其来的厉声威胁弄得摸不着头脑,好在对方前面还说过叫自己放心的话,此刻的他内心还不算太忐忑。
“我的这些手下,个个都武艺高强,不是你们所带的那些家中武卫可比的。你执意隐匿璟王的动向,难道说,非要我让这些手下让你见识下什么叫刀剑无眼,你才愿意说嘛?”
靳伯申的音量突然提高,他左手将茶杯高高举起,重重摔碎在地上。
与此同时,四十多名黑衣人同时抽出挂在腰上的利剑,出鞘的金属摩擦声听得玄明心惊。
而下一瞬,玄明只觉得自己眼前被一旁鲜血染红。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屋内屋外十七八号人的胸膛,已被利剑穿心而过,喷洒的血液溅洒得褐色的木墙,瞬间成了殷红色。
而玄明白净的面颊,一下子也被飞溅的血滴沾染。
玄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彻底吓得瘫软在椅子上,同时胸膛被刺穿的黑衣人们,也随着玄明的惊呼声倒在了血泊之中。
“殿下莫要惊慌。”靳伯申走到玄明身旁,拿出一块干净的手绢拭去了玄明脸上的血迹,并将他轻轻扶起,在椅子上坐好。
靳伯申摆了摆手,示意黑衣人们退下,并将屋内的尸体通通扛了出去,并带上了木门,“现在所剩下的,才是我真正的心腹。方才被杀之人,当中有好些,是恭王派来监视我的眼线;还有的,则是我无法掌控的人。”
“幕后指使你的人,果然是刘恭……”玄明右手狠狠掐了下自己,神情似乎有些懊恼,“那你一下子杀了所有他派来监视你的人,你不怕他怀疑你么?”
“所以我已派人,在半日之后告诉平王你的下落,他必会派兵来围剿。到时候璟王殿下经陛下准允请来的援兵也该到了,他们兵戎相接,在大军之中我们的人有些伤亡也是正常的,即便他有所怀疑,也无法坐实我舍弃了他。”
靳伯申胸有成竹,“退一万步讲,即便他想抹除我,他也没有这个能力。他原想将暮隐斋中的七十来个杀手,培养成毫无感情只听命于他的杀人机器。可是只要是人,就会有感情,就会对生活、对未来有所期盼。暮隐斋实际掌管的人,终究是我,如今其中大半我已培养成自己的心腹,除掉了剩下的一小半,整个寨子便彻底由我掌控了。暮隐斋毕竟是身处阴暗之中的势力,他们一个个都有着不逊色于御林军将领的身手,刘恭无法通过明面上的手段来除掉我们。”
“那你为何,会选择背叛他转而投向我呢?虽然我与你从某种程度上说,是同病相怜的,但我可不认为,刚才我的那番话,能让你作出这样大胆的决定。而且,看你方才左手摔杯的暗号,想必早已准备好这一出了吧。”
靳伯申钦佩地笑了笑,“太子殿下果然聪慧,在刚刚那样可怕的局面下,还能注意到这等细节,确实有着常人所不及的智慧。的确如殿下所言,方才殿下真情实感的流露,只是坚定了我弃暗投明的决心,却并非我要背叛刘恭的始因。”
“你就别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地称呼了,以后私下叫我九哥就行。兄弟这么多人,我还没体会过被别人叫哥是什么感觉呢。”玄明内心并没有全然信任对方,他讨好地笑了笑,试图进一步拉近二人的距离。
“九……哥……哈哈,叫着还有点别扭。”靳伯申笑得开朗,许是从未体会到亲情温暖的他,面对突然出现的真正将自己视为亲人的兄长,有些受宠若惊,“你应该发现了,我的腿脚有些瘸了吧。”
玄明点了点头。
靳伯申接着说,“我的养父,也就是松阳县丞府的管家对我说,我这条腿,是因为母亲在生我前整日担惊受怕精神紧张,以至我早产,天生不足所致。我曾对此深信不疑,可后来当我离开县丞府接管暮隐斋后,私下找许多郎中医治。他们都一致告诉我,我的腿疾,绝非天生所致,而是在儿时骨头被生生折断所致。”
靳伯申右手握拳抵着桌面,眉宇之中透露着愠怒之情,“郎中们还同我说,幼儿的恢复能力很强,只要取木板将折断的腿骨固定,不出百日便能长好如初。可他们,骗我说我这条畸形的腿,是天生如此,那必然是他们居心叵测故意没有对我的伤腿进行任何救治,任由其长成这般丑陋模样。他们既想借着我的仇恨,将我培养成对付皇后和你的棋子,同时还要把我变成一个废人,令我永远不可能存在——威胁刘恭地位的可能。”
玄明微微点头,神情并没有表现得太意外,“先前我不止一次听说,刘恭贪恋美色,被送去他房中的人常常被他玩弄成神志恍惚的废人。听了你的遭遇,我倒觉得,刘恭是因耳濡目染,才有了这等恶劣的癖好。不过这段时间,他倒是刻意在父皇面前表现得正经了许多,原来他是早已算计好,让你引我和七哥与平王相斗,最好令七哥和我都被平王所杀,而平王拥兵自立被陛下出兵平反,那兄弟之中只剩你和毫无争储之心的四哥,那他便成了最有可能继承江山之人。他真是,好阴毒的谋算。”
靳伯申走到墙角,从一个木匣中取出一只还有些温热的烤地瓜,“殿下,你将就着吃些垫饥。你在此稍作休整,我们随后护送你与白兄他们汇合。晚些时候璟王若带兵回到原处寻不到你,怕是要着急上火。”
“好,咱们尽快动身吧。清严和欣儿醒来了寻不到我,一定很担心。还有,私下别殿下殿下地叫了,见外。”玄明轻轻掰开了地瓜,饥肠辘辘的他咬了一大口,觉得平日里懒得一尝的食物,此刻竟显得格外香甜。
“诶,我这就去外边让手下准备准备。另外还有一事要拜托九哥,待回京之后,刘恭恐怕会围绕今日之事试探您,届时还得劳烦您费心周旋。”
玄明摆了摆手,“此事不用你提,我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