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宋帝而言,如此既弥补了自己内心的歉疚,也省去了进一步验亲的麻烦。毕竟皇家血脉马虎不得,即便他有徐婕妤与刘恭作保,长相亦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可日后若要赐他爵位,那许多事情还是不得不去查清。
靳伯申接过厚礼,跪下谢恩。
就在他起身准备离开时,寝殿又来了一位熟悉的男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西门校尉曹邦。
曹邦没想到自己会在御前见到靳伯申,一时没收敛住自己惊愕的表情,反观靳伯申倒显得泰然自若。
眼看着快走到宋帝面前,曹邦依旧半张着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靳伯申,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御前失仪。
刘恭狠狠地瞪了曹邦两眼,然而他并未注意。
“元内监是走开了么,怎么没见通传一声?陛下正在交待要事,怎可任人随意进出?”忍无可忍的刘恭朝门口大声询问道,试图让宋帝的关注点转移至别处。
被刘恭的责问声一惊,曹邦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向二人行礼,“末将曹邦拜见陛下、恭王殿下。元内监刚才的确不在门外,臣来时问了守在外头的宫女,宫女说陛下还没歇下,又见大门虚掩着,就擅自进来了。不想撞上陛下正在商谈要事,实在是臣的过失。”
宋帝深如幽潭的双眸凝神,面带和善微笑朝着曹邦说道,“曹卿别介怀,朕不过是聊了些家事。对了,你是不是和靳伯申认识?朕今日原还想介绍你们二人认识呢,刚才看你的神情,想必是不用朕来介绍了吧?”
“啊……”曹邦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答。他僵硬地微微侧头,偷偷将目光瞟向刘恭,却只换来刘恭狠狠一瞪,吓得他赶紧把头别了回去。
“哈哈哈,曹卿这么紧张做什么?在朕面前,可不能打诳语,是什么,说什么便是了。”
面对宋帝轻松玩笑的语气,曹邦稍稍定了定神答道,“回陛下,臣并不认识这位靳大人。只是午后曾在军营中见过,此刻又在御前相见,故而有些意外。”
曹邦的圆场总算没出什么岔子,刘恭暗自松了口气,补充道,“今日也算是伯申多年来初入京城,我便带他到军营里转了转,瞧瞧我现在当差的环境。”
“嗯,不错,往后你也要多关照他啊!时候不早,曹卿想必有要事禀报,你们俩就先退下吧。”
待二人走远,曹邦才切入此行的正题,
“陛下,臣今日入宫,是来向您请罪的。”说罢,曹邦突然跪拜在地上五体投地。
宋帝倒也没急着扶他起身,只是淡淡地问道,“请罪?卿有何罪啊?”
“启禀陛下,臣身负陛下所托暗中保护太子等人,却在他们撤离江州时,不慎跟丢了。之后璟王亲自率人突围请兵,途中与臣相遇,误将臣等认成平王手下,臣不及分辨就被迫与其兵戎相接,以致璟王殿下被手下利器所伤。所幸最终威虎军顺利护送太子回岷山关,才没让臣酿下大罪。”
宋帝抬了抬手,表现得并不介怀,“最后都平安就好,既是误会,那也不能全怪你。不过据你所言,平王是真的对太子和璟王痛下杀手了?”
“确实如此。就在璟王殿下顺利突围的次日,江州全境便草木皆兵,整道边境线上数十米便有一人站岗。臣等在江州境内辛苦躲藏许久,直到威虎军成功接走太子殿下,江州解除了警戒,才得以撤出江州。”
宋帝听完曹邦的话,冷眼瞧着他。
曹邦望着宋帝冰冷的神情,心底微微发怵。
“行了,退下吧。你今日来见朕,就是为了趁着朕的两个儿子回京前,先替自己脱罪吧?”
曹邦僵硬的身子突然定住,宋帝说出这番不明含义的话,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元盛全不知何时回到了殿内,他来到曹邦身边,轻轻扶住他的手臂,“到陛下就寝的时候了,曹大人,请回吧。”
送走了曹邦,元盛全回到殿内灭了烛灯,正欲关门退下时,宋帝以一种带着玩笑口吻的语气说道,“元盛全,看来你推荐的人选,也并非都靠得住啊!”
元盛全心中抽搐了一下,但面色还是一如既往地如沐春风,“陛下,恕老奴见识短浅,当时不过是瞧陛下对曹大人先前的忠义直言还算满意,便顺嘴一提,没曾想险些坏了陛下的安排,实在是老奴的过失!”
深夜,宣政殿通往皇宫正门的汉白玉大道,显得格外得长。
靳伯申安静而拘谨地跟在刘恭侧后方,暮色令他无法捕捉刘恭此刻的神情,令他的内心稍感不安。
“靳伯申,在江州咱们的人损失惨重,你可有想过,刘显恒为何要追杀你们?”刘恭冷不丁地问道,脚下却没有放慢步伐。
“我也不甚清楚。我猜,或许是咱们劫持了太子,而这消息不知为何走漏给了平王的缘故吧。”
靳伯申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刘恭的背影,见对方并无产生怀疑时标志性回头偷偷打量的动作,稍稍舒了口气。
在他风尘仆仆刚回京城时,刘恭便以接他入宫之名亲自去了一趟暮隐斋,而来到暮隐斋的真正目的果然不是自己,而是那个仅存的眼线——斋内序列三十五的男人。
好在这人也是识时务的,眼见自己在暮隐斋中已近孤立无援,便将事先与靳伯申串通好的说辞复述了一遍,才侥幸蒙混过关。
“陛下刚才给了你这么多赏赐,你不如就顺应陛下的意思,买处庄子享受人生吧,暮隐斋究竟是上不得台面的,你的身份已被陛下所知,继续留在暮隐斋恐怕会有诸多不便。”
“殿下,您是知道的,我心所求从来都是光耀门楣,并非腰财万贯。”
“那我御前为你求个差事,有为何要推辞呢?”
“陛下最忌讳的就是皇子与朝臣结党营私。皇子毫不避讳为人求官,这样的事儿日后若被人利用参上一本,总是得不偿失的。况且我不过是个来路不明之人,即便受陛下钦点有了一官半职,也必当受人非议。所以我心底还是希望将来能由殿下亲授官职,毕竟一朝新君一朝臣,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刘恭停下了脚步,回头浅笑着瞧了眼靳伯申,满意颔首,“嗯,你虽年纪小,性格倒确实稳重。我也是盼着为你的身份正名,心急唐突了,幸亏你一直清醒。”
靳伯申恭顺地低头笑笑,“殿下待我的好,心中始终牢牢记得。为殿下做事,我不求回报,只愿殿下日后还能记我一份苦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