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6月13号那天的。”闻炀等他坐下后,回答了刚才的问题,另一只手的掌心贴上他后腰,按了下季苍兰的腰,让他软下来,离自己更近,问:“有这么不想让我看吗?”
季苍兰像只软趴趴的大型玩偶,挂靠在他身上,似乎是有点累。
刚才在饭店的时候哭过之后,眼眶泛酸,一直忍着困意,在此刻翻涌上来。
手里的SD卡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季苍兰没什么力气地说:“没什么,只是那时候我说了一些不是很好的话,本来想处理掉的,但是又有季涵在我肚子里时的成长变化,就没舍得扔。”
闻炀想到视频里很频繁出现过的几个字眼,短暂地沉默后,才说:“你应该让我看的。”
季苍兰不是很愿意的样子,小声说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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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苍兰体力不支,做到一半的时候就瞌睡地不行,眼皮一耷一耷地,最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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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炀从桌上拿了季苍兰的电脑,又找到一个SD卡的插入器,连了上去。
电脑有密码,但很好猜,季苍兰设置密码的习惯很多年都一样——wsji,其实这些乱序的字母没有任何意义,但在键盘上可以连成一个很大的“W”,仅此而已。
SD卡很快被读取出来,点开主文件夹,跳出一个个按照时间命名,依次排序的副文件夹。
时间跨度不长,只有六个月的时间,从季苍兰决定留下季涵的那一天开始计起,间隔固定,每一周会有几个时长五分钟的视频。
里面是季苍兰对着摄像的自言自语。
他没有多少朋友,也没有任何亲人,当那些存在心底的话难以自我消化的时候,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冰冷的镜头他所有的痛苦。
闻炀方才说他只看了6月13是假的,他坐在电脑前,想到这里,有些失神地笑了一下,发现自己又没跟季苍兰说实话。
里面一共36个文件夹,在闻炀发现这张SD卡的当天就已经看完了前35个文件夹里的内容。
剩下的那一个,是季苍兰最后一次录视频,不过只有两支视频。
别的日期里都有至少三条视频来记录,但最后一天很意外地只有两支。
第一次看的时候,闻炀没有勇气点开,现在有季苍兰熟睡时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好像有了勇气,点开了第一个排序的视频。
“今天是——”季苍兰的脸出现在视频里,看上去眉眼要更锐利一些,也更加年轻,毕竟是五年前的他了。不过或许是怀孕的原因,季苍兰脸色很苍白,眼窝要比现在更深,消瘦很多。
他有些费力地伸长脖子,看了眼一旁的日历,回过头来继续对镜头说话:“2月13号,距离过年还有七天。”
他喘息声有点大,坐在椅子上不适地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镜头里能看到一晃而过的偌大腰腹:“他可能等不到过年了。”
画面又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阵子,才重新有了声音:“我也等不到了。”
“昨天,”季苍兰的声音顿了顿,摄像头把他脸上细微的变化如实地记录下来:“他放弃继续上诉了,伏隆特已经进入了交接程序,不出意外的话,他五天后就会被转到F国去。”
“终身监禁……”
他有点出神,手指放在肚皮前交缠了几秒,又重复道:“终身监禁……”
视频中的季苍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似乎意识到什么,他很快速地抬起手,把面前正在录像的摄像机关掉了。
在这一过程中,闻炀看到有一滴眼泪掉在了地上。
他喉结动了动,鼠标在手下移动,点击了第二个视频。
与方才第一支视频录制相隔应该不是很长,他发丝翘起的弧度都没有多少变化,只有眼睛红了一点。
“我刚从警校毕业的时候,去过他们的墓前,说如果以后有了想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人,会带去给他们看看,”镜头中的季苍兰短暂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没机会了。”
“没机会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相同的话。
季苍兰喃喃地说:“下辈子吧,如果下辈子还能遇到的话。”
不过这次他很快转换了心情,换了个话题,面带微笑地抚摸了一下胀大的肚皮,很温柔地说:“我想他生下来后,我能好好陪在他身边,把他养大。告诉他,他有一个很好的爸爸,和一个很坏的爸爸。很好的爸爸虽然没有和他见过面,但一直很爱他。很坏的爸爸用尽全力把他生下来,也很爱他。”
季苍兰缓缓地抚摸在肚皮上,“我想他可能会是个白头发,绿眼睛的宝宝,安静的时候会很乖地看着我,笑起来大大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哭得时候我就跟他说“你又在掉金豆豆喽”……”
“我想他以后找到自己热爱的事情去努力,不用考虑其他的那些东西,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用成为一个成功的人,不用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只要他是个好人,做什么都可以。”
他絮絮叨叨地,有一句没一句地,不连贯地东奔西走着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