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爱的救赎,算什么救赎,只是单方面的施舍罢了,跟丢给乞丐的残羹剩饭有什么区别。
“我想我说的已经够明白了,你也别再喜欢我了,我不值得你喜欢。”连星夜一根一根掰开楼照林的手指,像是将紧紧缠住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点点剪断。
楼照林立刻慌了神,他忽然有一种一旦今天他放了手,他就再也无法抓住连星夜的预感。
“连星夜,对不起,我刚才说错话了,但我是真的喜欢你,无论缺点还是优点我都喜欢,我夸你只是想让你开心,没想到你会那样想,是我考虑不周到,我跟你道歉……”
楼照林追上去牵连星夜的手,被连星夜烦躁地甩开了。连星夜的头又开始疼了,他的嘴唇在抖,胸口像灌了铅一样难受,胃里也隐隐作呕。他今天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好像把他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他开始后悔跟楼照林说那么多话了,每次他跟别人说了点什么后马上就会后悔,觉得自己多事,不说当事人怎么想,他自己都烦自己得要死,他有什么权利去评判他人的想法。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不想听你道歉!楼照林,你还没听明白我的话吗?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管我了,让我自生自灭不行吗?你给不了我我想要的!”
“连星夜,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楼照林直视连星夜躲闪的双眼,他的眼睛是一把开天辟地的斧头,少年埋藏在深处的隐秘渴望在他的眼里根本无处遁形,他断然,“你需要我来喜欢你,连星夜,你需要一个人来爱你。”
连星夜整个人悚然一僵,好像有一把刀子捅进了心窝里,眼前的世界有瞬间一片漆黑。
他觉得好好笑啊,嘴角还没牵动,眼泪已经一股股地流了出来,灼烧着他肿胀的脸。
他有这么可怜吗?谁来告诉他,他是不是真的很可怜啊?连楼照林都看出来他缺爱了,他的脸上是不是写着“求你来爱我吧”这几个字啊?他是不是应该捧着碗,跪下来,抱住每一个路过他的人的腿一个个地求,像乞讨一样,说,求你来爱我吧,求求来个人爱我吧,随便谁都好,谁都可以,只要能喜欢他就好,在这个连他自己都不喜欢自己的时候,喜欢他……
连星夜哭得泣不成声,哭得头晕目眩,他的眼睛好痛,喉咙好痛,脑袋也好痛,像是要炸掉了。他突然间觉得自己浑身赤_裸,他的衣服被人扒光了,他干瘦苍白的身体暴露出来,好丑,好恶心,好想吐,他感到羞耻,惊恐地搓着被校服包裹的手臂,像是要把身上的肮脏搓掉,他的脸颊又胀又红,像被人掌掴了一样。他没脸见人,他抬不起头。他抱着肚子哭得干呕,哭得喘不过气,只能痛苦地贴着墙壁弯下抖动的脊背,蜷缩在墙角里抽搐。他的肚子好痛,他把胃哭疼了。
楼照林一看到连星夜这么伤心,就忍不住跟着哭,他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伤心的人,好像整个人都是泪水做的,戳一下就能伤心地掉下一滴泪来。
他跪在连星夜身前,抱住他的身体,像一床被太阳烤过的暖烘烘的棉被一样覆盖在连星夜冷飕飕的身躯上。
“连星夜,我不是医生,没有专业知识,或许不知道如何去治疗一个病人,但我却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我从小生长在一个幸福的环境里,是在爱里浸泡长大的,拥有全世界最多的爱,现在我把这些爱都送给你,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不起?那你真的是低估我了,我拥有的爱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得多得多,不信的话,你要不要试试看?你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看是我的爱多,还是你的窟窿大。”
曾经他试图用手去堵住那个窟窿,但却只有源源不断的生气从少年的胸口泄露出来,如今他终于明白,原来他应该用爱去堵啊。
楼照林捧起少年的手,仔细抓紧,一字字地告诉他:
“你不喜欢连星夜,我喜欢。你不会爱连星夜,我来教你怎么爱。”
这些话,他本应该在见到连星夜的第一面就告诉他,好在现在也不算太晚。
楼照林流着眼泪,嘴角却是笑着的,就像初次见面一样,开朗地打着招呼:“重新认识一下。”
他笑着说:“同学你好,我叫楼照林。”
两辈子加起来,他们居然还没有正儿八经地打个招呼。
他把林星夜的手捧起来,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少年的指尖,虔诚得好像在向上天祷告,嘴里是泪水咸涩的味道。
“我喜欢你。”
倘若真的有老天爷,请听听他的诉求吧,他不要荣华富贵,也不要长命百岁,只求将他的爱务必传递给他喜爱的少年,拜托拜托。
没人知道,他曾试图去偷一轮月亮。他把月亮的影子藏在掌心,想要温暖它,却把它融化了,他把月亮的影子藏在水里,想要亲吻它,却把它吻碎了。
求你了,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爱你吧。
楼照林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偷瞄了连星夜一眼。
连星夜的头埋在腿弯,看不见表情,乌黑的发后,两块耸立的蝴蝶骨在校服下撑开翅膀。
掌心细瘦的指尖在颤抖,几息犹豫,却到底没有抽出来。
终于。
月亮垂眸,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