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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人祸(第1页)

三日后便是出征的日子,皇室众人皆立于殿前送行,只是各怀心思。上官皇后噙泪挥别女儿,儿行千里母担忧,场面着实煽情,连隆庆帝也不免心酸了几分。简单的誓师仪式后,念在新婚燕尔,皇帝准许驸马傅云轩送长公主一程。此时,卿言正骑在一匹枣红色骏马上与云轩挥别,没有乘车而是与将士们一同骑行,飒爽英姿不让须眉。当然,这只是看着潇洒,不过才一日的行军路程,卿言已经被颠得七荤八素苦不堪言,硬撑到安营扎寨的时候,全身如散架一般倒在主帐中,心里默想,明日起程一定不再骑马。“公主,你这是何苦呢。”坠儿一面给卿言捶腿揉腰,一面心疼。军中本来不宜携带女眷,不过为方便公主生活,便让坠儿和几个贴身婢女随侍左右,而晋王安插的几个所谓武艺高强的侍卫,也被坠儿这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以多有不便为由挡在离主帐远远的地方。“骑马多威风,你坐在车里自然没得比。”卿言趴在床上扬了扬头,“不过,这般情形,”卿言揉了揉自己的屁股,“明日我还是与你一同乘车罢了。”“那我待会儿去给公主准备软垫。”坠儿咯咯地笑,手中的力道也重了些,惹得卿言一阵娇嗔地皱眉。“行了,”卿言摆摆手示意坠儿停下,“去准备吧,叫楚将军进来。”坠儿点头出帐,不一会儿帐外便响起楚怀求见的声音。卿言整了衣襟正坐于榻上,传唤楚怀入帐。“末将参见公主。”楚怀单膝跪下叩首行武将之礼。楚怀,没有家世背景,全凭一己之力从先锋营的小卒拼到现在的位置,勇猛、刚正、清明,这是宁远对他的评价。卿言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是什么让他与晋王扯上了关系。不过,既然如此,便是等于打上了敌人的标签,见他时卿言即刻全身处于戒备状态。“楚将军请起。”随意的抬手虚扶一把。“楚将军,从明日起我们向西改道泗州,再往南经浀浦绕潼西再往东至琼州。”卿言瞟了楚怀一眼,轻声下令。“是。”楚怀抱拳得令。啊?卿言被楚怀的一声是给愣住了,木讷的挥手示意他下去。楚怀不是晋王的人吗,怎么这么听话,对她的命令无任何异议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他至少应该回回嘴问问为什么要绕这么一大圈,或是随便找个借口刁难一下,况且卿言毫无行军打仗的经验,若此时楚怀稍稍撂蹶子,她一定焦头烂额。不管怎样,楚怀听话倒是帮了她的大忙,暂且将那一肚子说词又咽了下去。据可靠消息,南部暴民本源于琼州以西的泗州和潼西,而后不知何因大量涌向琼州,并一路抢大户,劫官银官粮,暴民人数日益增多,在琼州聚集下来形成了数千人的规模。此次暴民本是南方灾民而成,朝廷按受灾程度已拨付银粮,按理不应形成如此大规模的暴乱,就算有也只是小部分受灾最严重的地区,而暴民聚集地琼州反而是受灾最轻的地方,其中必有蹊跷。以暴制暴绝非上策,只有追根溯源才能解结平乱。百姓只要安居乐业有口饭吃便不会暴乱,若是有人从百姓口中抢救命粮,那么暴乱能活命百姓决不会坐以待毙。思及此,卿言心中便有了主意。第二日天微亮,卿言被坠儿塞进马车,向来不爱早起的卿言行军中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一路前往泗州走的都是小路,马车颠簸得厉害,卿言也没了在车里睡觉的兴致。四天三夜的行程终于到达了泗州城。泗州规模不大,原本是个清清静静自给自足的小城,小城东临岫钟山盛产玉石,镇上一万五千余户百姓半数上以玉石为生,或为玉石商户或为琢玉工匠,正因如此,泗洲也成了全国最大的玉石集散地。而此时的泗州却是满目苍荑。初冬的寒风卷起街道上散落的草絮悲凉的在空中乱舞,破败的店铺招牌此时也被风吹打在墙上几欲断裂,往日繁华的主街只见几个单薄的身影偶尔穿过,灾民们只是瑟缩在墙角不住的发抖。卿言跳下马车迎风而立,入目的一切都深深刺痛了她的眼。“楚将军,让将士们原地休整,我们去县衙。”“是。”楚怀得令跟上卿言的脚步。泗州县衙内。堂下正跪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小老儿,因未料到长公主之尊会亲自驾临,当递上官贴之时便不敢抬头看堂上之人,只得俯首叩于卿言面前。“徐大人,起来回话。”卿言的声音还算平和。“谢,谢长公主殿下。”泗州知县徐望达颤颤抖抖地站起来立于一旁,眼睛始终不敢看堂上的人。“我的来意想必大人已经很清楚了,我只想知道赈灾的粮款上哪儿去了,其它废话若让我听见半个字,别说你头上的乌纱,怕是连脑袋也不稳当了。”云淡风轻的口气,但威胁却是赤裸裸的。灾民没有得到安抚才会闹事,显然朝廷赈灾银粮被贪污了。,!一听说脑袋搬家,徐望达便吓得赶紧又跪下,开始一五一十的汇报赈灾粮款的情况。“银粮在灾报后第十日便到达受灾各地,可中途陡生变故,致使银粮仅一半到达灾区。”“是何变故?”卿言急问。“银粮在即将到达泗州城时被匪徒所劫,仅保住了不到一半。”徐望达一脸愧色,深感不安,“银粮稀而灾民众,下官即使开仓放粮也只是杯水车薪,本意欲向城中大户借粮,还未商量妥当,灾民们一夜之间便迫不急待的哄抢大户,抢完本地还在不够,竟倾城出动前往邻近州县。”说至此,徐望达神色更加凝重,不安的偷望了卿言一眼又赶紧低头。银粮被劫又哄抢富户,且成群而行殃及近邻,看似无异但如此巧合之事岂是一句蹊跷可以解释的?若没人挑唆,卿言是打死也不信。“知道了,下去吧!”卿言一挥手,徐望达便满脸疑惑于没有受责罚,于是庆幸的赶紧告退。知道要借粮于大户,徐望达还不算昏官,卿言没有怪罪的意思,这次想来是被人盯上了,想以天灾作引发起人祸,泗州不过是个决堤的口子罢了。“楚将军,此事你怎么看?”卿言转头望向一直不出声的楚怀。“事有蹊跷,末将立即去调查。”从卿言的言辞和表情中楚怀已经看到了疑虑,只是猜测而无证据,那么他要做的便是去证实。人挺精明,可惜跟了晋王,“有劳将军。”卿言感叹,点点头。回到别馆,卿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清洗,连日来的奔波行军,不仅是体力透支,身体也是脏到不行,甫一放松,卿言便迫不及待的让坠儿准备,不过现下灾情重,大张旗鼓只会劳民伤财,于是只提了两桶热水完事。晚膳卿言让别馆的婢女挪到了房间里,也早早的回绝了徐望达宴请她的美意,省得吃完这顿,下顿他又去鱼肉百姓,卿言相信没有绝对的清官,只有相对的好官。“公主,傅大人传来消息,白山黑水一役宁将军已扫平边境流寇,而邢将军率先锋营救援及时,两军已于会师第二日便启程返京,估计数日之内将抵达京城。”坠儿给卿言碗里布了一个珍珠丸子,汇报今日傅云轩从京城递来的消息。这么顺利。卿言若有所思,准备送进嘴的丸子也放下了。据之前探子回报,流寇只是引,白山黑水间以流寇为箭尖已有大股骑兵成蓄发之势,对外宣称卿言是带走了先锋营,如此,大齐北边兵力除了驻守城廓的宁家军,便是锐锋营深入战区单军对敌,海图是个每战必得利的主,若他知晓宁远孤军作战,大齐南部又遭天灾暴乱,还不狠狠从大齐身上咬下一块肉?所以,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过,若是有人给海图通风报信,告诉他先锋营尤在,那么就很好解释了。可……为什么心里总是七上八下。“坠儿,回信给傅大人让他注意朝堂上晋王的举动,我总觉得此次流寇事件没那么简单。”卿言隐隐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只是觉得需要多加小心。“只是这样吗?”坠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卿言,“这封信,傅大人传话让您亲启,不如您看了以后再回信吧!”还有私信?何事需要如此隐蔽呢?卿言疑惑的撕开信封,缠绵欲滴的小楷映入眼帘:一别之后,二地为念,三四时缀想,五六日翻怨,纵七月流火,八月桂香,亦难解九重相思,想当日十里亭外送卿颜。十分想念,九转难眠,八七层罗衾,六五次夜凉,却四时心乱,三秋隔断,似二月花时飘零,一场相思总难断,只恨今世你为女来我是男。他,他怎么能写些这个!卿言越读脸越红。一首哀哀怨怨的数字诗,让卿言想起前世那个时空,卓文君也因为这样一首情诗免遭司马相如抛弃。这个云轩,竟然还记得初次夜宿博览轩那晚,自己给他讲的这个故事。只恨今世你为女来我是男。今生她是长公主,注定不会只有一个男人。可我从没说过要抛弃你,哪来的夫怨。大齐第一才子的学识全都用到这个上面了,真真是矫情。“公主,公主。”直到坠儿轻唤,卿言才回过神来。“公主,驸马写的什么呀,你看得都乱了心神。”坠儿一脸暧昧。“没,没什么。”卿言把信收了起来,瞪了坠儿一眼,“赶紧吃你的饭。”这别馆的珍珠丸子虽然不能和宫里的同语,但也糯香爽口滑而不腻,比起这几日行军啃的干粮可算是极品美味了。“奴婢当然要吃,这几天可是饿坏了,不知道公主看了这信会不会多吃几碗饭,要是饿瘦了,回去奴婢可不好向傅大人交待,哦,对了,还有宁将军,哎呀,公主赶紧多吃点,否则奴婢小命难保哦!”坠儿笑得眉眼弯弯,好不开心。“再贫,要你好看。”卿言笑着用筷子敲了敲坠儿的头。一日后,别馆的偏厅。,!“楚将军,这赈灾银粮果真是被山匪所劫?”卿言正色询问。“回公主,据属下查实,运粮途中粮队的确是遇袭,且损失在半数以上。”楚怀如实回答。“看来那个徐望达并没说谎,”卿言神色凝重,“可知是哪伙山匪,连赈灾官粮也敢抢?”“末将搜查了被劫处方圆五十里,都未发现有匪窝的痕迹,匪徒似乎早已料到队伍会由此路入城,所以之前便潜伏在周围,得手后也不作任何停留,手法干净利落,鲜有留下痕迹。”楚怀答道。如此训练有素倒不像是一群乌合之众所为了,卿言略有所思。“还有何消息?”“末将从邻近的浀浦、潼西得到实报,两地均有银粮被劫,作案手法十分相似。”楚怀答道。“难道是同一伙人所为。”卿言一惊。“不,不是,”卿言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两地与泗洲的赈灾银粮到达时间几乎相同,绝不可能是同一伙人所为。”“公主所言极是,泗洲、浀浦、潼西之间路程都超过两日,即使脚力再快也需一日,可以断定不是同一伙人,但绝对是同一人指使。”楚怀附和。果然是有人借天灾发难,只是这幕后主谋让卿言一时摸不着头绪。“可有查到被劫粮草的去向?”这或许是个突破口。“劫匪一得手便迅速消失,行踪十分隐蔽,只能查到约摸是往南去了。”楚怀如实回答。“往南?”晋王一脉势力多在北方,莫非此事不是晋王所为?若肇事者不是晋王,那又会是谁呢?这更让卿言思绪混乱了。“楚将军,有劳,明日我们起程去浀浦。”卿言微敛愁容,正色向楚怀授令。“是。”楚怀一如既往的得诺退下。第二日清晨,在徐望达诚惶诚恐的恭送下,卿言率队离开了泗洲前往浀浦。而在离开之前,卿言命众人将携带的多余粮草拿出一份分给灾民。一千轻骑本不需要多少粮草,但此次灾民暴乱颇为蹊跷,于是卿言令全军每人备三倍口粮看来是对的。隆冬的冰冷将天灾衬托得尤其残酷,一路上饿殍枕藉哀鸿遍野,啼饥号寒者凄凄而立,入目皆是赤地千里燕悲鸣的创伤。恻隐之心丛生,卿言走一路济一路,倒也活命了一些百姓。行军的速度远大于平日里赶路的脚力,约摸到了第二日凌晨,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此时,城门早已关闭,不想惊动城内百姓,卿言命众将士于城外简易扎营,明日一早便入城。一行舟车劳顿,整顿军容后,卿言迫不及待的倒在主帐的床上。睡意沉重,一夜无梦。天刚朦朦亮,一阵暄闹声便把人吵醒。“坠儿,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卿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脑袋还有些昏沉,一副没睡醒的疲样。“公主,今早城门刚开便有许多灾民涌出城往泗洲方向去了。”坠儿回答。卿言立即坐起身来,睡意全无,若是灾民回流,那骚乱将更甚。简单梳洗后便将楚怀召进帐内询问详情。长年行军之人果然是不一样,只睡了几个时辰,完全看不出萎靡之态,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甚至还有些情绪急切,莫不是打了兴奋剂?“公主,城中灾民涌出直往泗洲方向,据探子回报,全是冲着我军临走时留下的粮食去的。”未等卿言开口询问,楚怀已将帐外情形禀报了。“楚将军,马上整军入城,将多带的口粮中再分出一份救济灾民。”卿言瞥了楚怀一眼,急急下令。“是。”楚怀得令随即退出帐外。望着楚怀低躬的身形,卿言收敛心神,眼中不觉有了深意。略微思忖,让坠儿招来一直在帐外侍候的两个内侍,两人用内侍的身份作掩护,实则是宁远给她派来的帮手。“程明程亮,你们即刻赶往潼西和琼州,把救灾粮草即将到达的消息放出,安抚灾民让他们耐心等待。另外,拿我的手令让琼州知州无论如何务必稳住那群灾民,告诉他稳住了便是大功一件,稳不住就提头来见。”卿言神色凝重地将盖有私印的手令交给程明。“是。”二人得令退下。“这几天楚将军有何异动。”退下前卿言又向两人发问。“没有。”两人异口同声。这就怪了,若不是楚怀放出的消息那么又是谁在第一时间内将泗洲有救灾粮草一事散布出去,并且还煽动大批灾民分粮?留下部分军粮是卿言临行时的决定,之前并无人知晓,况且才一天一夜的时间,即使快马加鞭,消息也决不会比这一千轻骑早到,这个肇事者的确是十分棘手,卿言蹙起眉头。现在就只能期望程明程亮能赶在那个肇事者之前到达潼西和琼州了。卿言双手互握作祈祷状,哎,临时抱佛脚不知道会不会显灵啊!队伍开拔,不多时便入了城,有这一千军士压底,灾民的骚动稍减了几分。,!卿言未理会浀浦县令装腔作势的接待和奉承,只下令一切礼数从简,便撇下这班酒囊饭袋回了驿馆。楚怀的办事能力果然不容小觑,如果他不是晋王的人,卿言倒是很想将他收归已用。入城不到半个时辰,一千军士已于城中各方镇守维持秩序,而主街上也已架起分粮的善台,灾民们井然有序的领粮暂时安宁了下来。卿言带着坠儿沿街巡视,不时的将随身携带的吃食分给路边的老弱妇孺,却引来了一些灾民哄抢,这是卿言始料未及的,马上卿言和坠儿就被灾民围住,推攘着争抢她们手中的食物,坠儿娇小被挤得跌倒在地,卿言想去拉她一把,结果也陷入了困境自身难保。就在卿言以为自己要被挤倒的时候,突然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凌空飞起,还未等反应过来,又稳稳的落在远离那堆灾民的一处空地上。“站在这儿别动。”耳边低沉而醇厚的男声终于让卿言回过神来,抬眼一望,面前是一位身形修长的俊朗男子,桃花眼似眯非眯,唇瓣微薄,唇色殷红,嘴角微微勾起,那眉眼间的组合让卿言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妖邪二字,这样来形容一个男子还是第一次。还未来得及道谢,卿言突觉眼前又有另一道身影掠过,再一会儿,坠儿便一脸惊容的站在了旁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果然是逃命的第一法宝,卿言颇为兴奋的打量。“人多的地方就不要去,像你这种娇滴滴的小姐摔坏了可怎么好啊!”男子一脸不屑的调侃着,嘴角还噙着一丝戏谑的笑。免受触地之疼,卿言本想好好道谢,可眼前的男子一副张狂的模样让她的感激之意顿时去了九霄云外。“这位公子还真是爱多管闲事,本小姐爱上哪儿便哪儿,公子要是时间充裕大可去救济灾民,何必在这儿找不痛快!”经卿言一顿顶撞,邪魅如妖的男子面上有些挂不往了,“本公子救了你倒还成不是了,小姐如此牙尖嘴利不识好歹小心……”“小心什么,得罪我家小姐你才要小心呢!”坠儿也不甘示弱的打断男子的嚣张。“坠儿,别理他,我们走。”怕坠儿再说下去会泄漏身份,卿言忙拉着她离开。望着卿言怒气冲冲的背影,男子剑眉微微上挑。“公子,据报潼西和琼州已有防备,恐怕难再挑动。”刚刚的另一道玄色身影颇有深意的望着卿言离去的背影。“这大齐的长公主看来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而且还是个牙尖嘴利的主。”男子微微一笑,与玄色身影一同转身离去。:()春来江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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