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孙妃也是如此,看着身形小小,脸庞小小,身上毫无张扬起眼之处,可她沉得住气,撑得起面,此刻便能还落坐凤栖宫。
贵妃都进不来的地方,她在这里,住上都快要有三年了。
三娘喝着茶,原本她只是想喝两口放下的,可茶烫有温,能暖身子,不知不觉,一杯下肚,方才发觉,她搁了杯子,苦笑道:“着实是好茶,奴婢有愧,嘴里嫌弃着,却是一口喝完了。”
“等下加杯水,第二滚烫水也很喝,稍微凉一凉再喝,先苦后甘,有不一样的口感?*?”佩梅跟她传授她的喝茶心得。
“是罢?那奴婢等下试一试,殿下……”
“且说。”
“肖才人张才人所住的佑门殿,主殿的两个屋子,是有些漏雨了,主殿的正堂右边的瓦怕是坏了三四块,洞有点大,这两天停雨,是得派人上去看一看。”
“至于您所说的宫人房,奴婢也去看了,佑门殿有六间宫人房,有三间在淌水,早没住人了,另外三间还好,没有漏雨的地方,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三间屋子,只能住两人的,有一间最多的,住了八人,另外三间,有两间住了六人,一间住了五人。”
“佑门殿有这么多宫人?”佩梅吓了一跳。
“奴婢找了相识的小姐妹问的话,据说是负责洒扫附近宫殿的十几个宫人都住在这里,她们原本的住处都漏雨了,就借住在了这里,每人每日给……”三娘以拳抵嘴,轻轻地咳嗽了一下,“三个铜子,便可住上一夜。”
佩梅睁大了明亮的双眼,“给……肖才人张才人?”
三娘垂首,看着空了的茶杯,默认。
“才人们还跟宫人们收钱?”佩梅一时竟不知如何说话。
宫人已是卖身为奴,还需卖上二道才有住处?这是皇宫啊。
太孙妃生在一个需为家奴养老送终的门第里,听罢此话,她摸着杯子心不在焉地喝着茶水,半杯入肚,方才苦笑着道:“往年也是如此吗?姑姑没跟我说过。”
去年春天姑姑还在,这些事是姑姑去处理的,她知晓宫里的宫殿烂得不少,但不知底下面的事情已经腐烂至此。
这皇宫,怎地成了这个样子,她当真是闻所未闻,从未在史书里看到一个皇宫的后院,主仆们居然活成了如此这般境地。
第183章要绝杀戮了!
三娘默不作声。
往年也不是如此,只是宫中完好的屋子一年比一年少,以至到了今天这种境地。
可说不是如此也无甚好说,毕竟到了今天这般境地。
佩梅看了眼三娘的神情,起身去提壶,三娘见状忙跟在身后,“您要作甚?”
“给茶添水。”
“您又忘了,您吩咐奴婢就好。”
佩梅是忘了,祖母、母亲哭她,哭的便是这般。
她是个柔顺的人,她能和人过小日子,能把小日子安排得井井有条,却无法很好地杀伐果断,周旋于众人,她命中欠着这些,她没有贵妇的命。
可今天到了这般境地,她没有当贵妃的娘娘们的命,没有她们的样貌,也没有她们的气度,那就让她这处境,大约按着她的性情来,该改的改,不该改的那就留着。
这皇宫有着她这个精打细算的小家碧玉,是件好事。
如今想来,皇祖母和母妃同意她与诩儿这门亲事,也是看中的她这出身门第的家风。
这宫里若是来一个不把小钱放在眼里的,嫁了人过不上如意日子就着急生病的,没几天也没了。
她其实也早应该没了的,没人救她,她也要死的。
佩梅跟着三娘提了热水壶,跟着三娘添好茶,又跟着三娘去热炉边还了壶,听三娘问:“殿下,您跟着奴婢作甚?”
作甚?
佩梅游走的神回来了,道:“三娘,你帮我去箱子里拿出前年我绘的图,就是在我那上面写了‘有情两心知’的那个陪嫁箱子,你翻一翻,我封了纸皮的,上书‘宫宇’两字,一共三本,你都拿过来。”
殿下这是有主意了?
“我这就去拿。”三娘匆匆往殿内走。
太孙妃的嫁妆箱子是上等的乌檀木,能避蛇虫,放在翼和殿不安全,姑姑做主便抬到凤栖宫来了。
箱子里的嫁妆早就用得差不多了,里头装的便是那上等的蚕被,也被舍得的太孙妃一床一床地拿了出来,盖在了姑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