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竹叶簌簌作响,日光在洁净的茶几上晃动,带起粼粼波光,室内静到能听闻风声。
孟徽慎就像这官府中束之高阁的白玉观音像一样,一动不动地在净念身前垂首作揖。
观音像使人见之忘忧,可这孟大人,见之当生忧愁。
他不起身,便是要决心要逼迫净念同意。凡是陛下的旨意,势必要达成,这是他的忠义,是他的道、他的执。
净念终于是开口道:“孟大人,请起身,净念自会同师父说。只是见不见大人,还要师父自行决断。”
孟徽慎这才起身,端坐回胡床上。
一步退,便会步步退,想四两拨千斤,在他这里可行不通。
他又开口道:“如此,孟某谢过净念师父。只是孟某当真景仰慧心法师已久,若是是在无缘不能得见法师,便是能去法师落脚的寺院参拜一二,于孟某也是一番安慰。”
他直视着净念的眼睛,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可否请净念师父告知一二,以宽孟某之心?”
他言辞恭敬,语气诚恳,连神态都如是,让人一见便以为是当真恭敬三宝,可细观其神态,实乃压迫。
即使明了,也难以拒绝,就如同河流终将奔腾入海,白昼终将浸染黑夜,世间自有缘法,有些事情,非凡夫之力可以更改。
只能待回去后向师父请罪了。
净念在心中默念忏悔文,终于开口道:“如今净念同师父、师兄一同借宿于莲台寺旁僧舍内。”
孟徽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多谢净念师父。如此,孟某也算放下一桩心事。”
话毕,孟徽慎端起茶杯,给苏明德使了个眼色。
有人唱白脸,自然得有人唱红脸,凡事应当张弛有度。
苏明德明白了他的意思,本就圆融慈善的脸笑起来,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他开口道:“净念师父所救之人,论远近亲疏,也算是苏某的表亲,当真是不胜感激。”
话落,他叫来守卫,道:“去街上叫把秦小姐叫回来,告诉她已经寻到人,回来后同去。”
守卫领命退下。
他又笑道:“公主的友人也是相当惦念公主,直道公主若是去了,便要随公主同去。有赖净念师父慈心,秦小姐也终于能安心了。”
净念依旧是合十双手,回道:“不敢当。”
随后,不过是官场之间习惯的虚以委蛇、相互逢迎,净念听着,得体应对,神态可比不动明王。
孟徽慎和苏明德无不在心中感慨,最难拉拢的还是和尚。
若是拉拢朝廷官员又或世家子弟,只需针对其心,凡世人皆有渴望,而心生渴望,自然就会为欲望动摇。金银、美色、权利又或是溢美之词,只要为其量体裁衣,皆能动其心性。
可若如僧侣般,视万物自性空,不能撼动其心,便只能胁迫之。
心性再坚定,这身躯,究竟是肉体凡胎,而于身份,除僧侣外,更是大景国民、天子臣民。
于佛法之上,更有律法和王法。
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秦清和拎着裙边,也不顾发髻跑得有些散乱,紧赶慢赶地进了正厅。
正厅中交谈声止住,苏明德看着她,笑道:“秦小姐倒是着急,先用杯茶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