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王离府内,茶盏摔碎在地上的声音惊飞在枝头的鸟儿。
他身侧的官员连忙跪了下来。
王离转着手上的扳指,烛火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皇上的亲信怎么来了扬州?”
跪在地上的人道:“他不是说是来接公主回宫吗?想来应该不知道……”
“愚蠢!”王离看着地上的人道:“无论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长史吴柯现在在他手上,难免他不会供出我们……”
跪在地上的人又道:“那不如我们在扬州地界结果了他们,死人的嘴是最严实的。”
王离摇了摇头,道:“本家大哥大业尚未完成,若是皇帝亲信死在了我们地界,那皇帝必然起疑,皇帝那边有长孙家的龙骑军、又有苏家旧部,现如今我们除了内宫的势力,根基还不稳,不宜打草惊蛇。”
他转动扳指的手忽然停了下来,似是若有所思,片刻后问道:“若回盛京,该往哪个方向?”
“回大人,是东北方。”
“若是往东北方该走陆路,那为何孟徽慎同我借了船?若是顺流而下,是去往何处?”
“回大人,是蜀中。”
“蜀中?”他起身踱步,却是怎么也想不出他们此行的目的。
他停在地上跪着的人面前,突然道阴测测地笑了出来,道:“蜀中好啊,不如派人伪装成张家旧部,在蜀中结果了他们。”他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只是这吴柯必不能让他活过今夜……我倒是用一计借刀杀人可用,听闻他妻子的父兄皆在你手下当差?”
“你去告诉她,借探望之名把鹤顶红夹在吃食里给吴柯喂下去,然后自尽。若是不允,她家里人和她都要遭殃,若是允诺,便给她家人职务提上一提吧。”冷笑一声后,他又道:“想来她也不敢拒绝。”
“是,大人。”跪在地下的官员直冒冷汗,连忙领命退下。
同夜,驿馆中一女子盛装打扮,轻叩天字二号房门,道:“大人,妾身扬州长史吴柯之妻周氏,明日夫君便要同大人同往盛京,妾身想来送一送夫君。”
孟徽慎从另一侧的天字三号打开房门,并未给吴柯双手解绑,只是让他们二人在门口小聚。
那女子从食盒里拿出一枚桂花糕,吴柯有些感动,自己与妻子一向不睦,没想到在这种树倒猢狲散的时候,反而只有她关心自己。
他开口道:“夫人,是我一直以来对不住你……”
那女子神色微动,手颤抖了一下,却还是将桂花糕送入了他的口中。
待他吞咽下去之后,刚想对妻子道谢,却不料五脏六腑传来剧痛,随即吐出一口鲜血。
他倒在地上,挣扎着抬起头,却只见自己的妻子吃下了另一半桂花糕,眼中含着恨意,喃喃道:“晚了……”
秦清和听到门外异动,推看门就看到地上倒着两个七窍流血的人,她吓得后退了两步,江菱连忙踮起脚捂住她的眼睛。
孟徽慎看着地上的二人,眉头紧皱,随后快步走到江菱和秦清和面前,说:“公主、秦小姐,此地不宜久留,二位先同我行水路出城,我在船上再同二位细说。”
江菱拉着有些吓呆了的秦清和跟在孟徽慎身后,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看了一下倒在地上的二人,一时之间心头百感。
可恨、可怜、可悲、可叹,喝血啖肉了旁人一辈子,自己竟也落得如此下场。
从驿馆出,往东行一盏茶时间,就到了河岸。
夜晚的河岸全然不似白天那般如诗如画,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几盏灯晕出盈盈微光,河水也漆黑如墨,不禁让人想到其下泥沙中埋藏的无数白骨。
孟徽慎谨慎地环视四周,道:“二位先在此稍候,容我先上船检查一下。”
待确认船中无暗器机关、可以正常行驶后,他撑住船棹,对岸上的人道:“公主、秦小姐请速速上船,此地不宜久留。”
江菱和秦清和对视一眼,相继上了船。
一叶扁舟航行在漆黑的河水上,船头仅一盏灯发出微光,照得孟徽慎脸上表情晦暗不明。
他一边控制着船的航行方向,一边道:“我们此行,恐是不安全了。”
江菱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公主可记得桃花庵中从老鸨房中拿出的账簿?”
“自是记得,只是那上面不是写得桃花庵大半数营收都上供给了扬州长史吴柯吗?如今他已伏法,大人还有何忧虑?”江菱有些不解道。
孟徽慎注视着漆黑的江水,道:“公主且看这江水,我们在其上,不可窥探其下是否暗藏危机。公主听他们二人对话,以为是夫妻之间恩怨,只是这恩怨爆发的时间,选得实在是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