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不敌众的道理,谁都知道,此刻敌在暗处,躲便是上计。
那些人要活捉的是沈行山,自然不敢太嚣张。苏芜紧贴着身后的石壁站着,突然又冒出一箭,直勾勾朝她右肩射来。
苏芜没看右边的情况,沈行山倒是敏锐地注意到了这边动静,立即上前将苏芜重新圈在怀里。
苏芜眼前一黑,反应过来是沈行山环住了自己,随着沈行山轻轻一颤,苏芜心中顿感大事不妙。
那些人瞧见伤了沈行山,一时间也不敢再有什么大动作,两方就这么沉默地对峙着。
半晌,沈行山牵着苏芜,转身进了身后乌漆嘛黑的山洞,狂奔起来。苏芜顾忌着他的伤势,但也知晓情况紧急,况且这洞里一片漆黑,只能依稀瞧见个人影。
沈行山却像对这里的环境了如指掌,紧紧牵着苏芜在穿过狭长的小道,路过一个三岔路口,沈行山没有丝毫犹豫,带着苏芜走了靠左边的路。
终于能瞧见一丝光亮,钻出洞口,两人来到了一片古木环绕的空地。
苏芜连忙上去看沈行山的伤口,沈行山的动作倒比她还快,咬牙一声不吭将左肩上的箭拔了出来。
那伤口正不断往外渗血,实在触目惊心。苏芜看着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她想到了自己手刃谭言的那个夜晚,以及自己颈间的剧痛感,绝望又似乎席卷了她,呼吸有些不顺。
沈行山虽然疼得嘴唇泛白,但看苏芜这番模样,以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今日被吓到了,先将她揽进怀里柔声安抚了一会儿。
滚烫的泪砸在沈行山脖子上,又顺着衣领滑落进去,沈行山瞬间有些忘记肩上的痛感,无措起来。
苏芜从他脖颈间抬起头来,眼眶通红,声音也闷闷的:“疼不疼?”
沈行山连忙摇摇头。
苏芜解下自己腰间的丝带,先替沈行山包扎伤口。冰凉的丝带触及到伤口时,沈行山整个人又是一抖,苏芜五味杂陈,动作更温柔了些,替他简单包扎好。
沈行山在不远处的树上栓了两匹马,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这种地方不宜久留,沈行山轻唤一声苏芜,同她上马。
瞧着苏芜翻身上了一匹马,沈行山轻轻一笑,过去先替她解开栓马的绳子,接着跟着她上了同一匹,又维持着刚刚来时的姿势。
苏芜声音抽噎:“那不还有一匹吗?”
沈行山在微微向前压下身来,伸手替苏芜拭去脸上泪珠:“那是谭逸的。”
下山的路虽然还是小心翼翼,但幸好风平浪静。沈行山感受到苏芜一直在止不住地颤抖,先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你不是好奇我怎么知道镯子的事情吗?我讲给你听?”
苏芜闷闷地点点头。
沈行山声音低醇又柔雅,像是在给小孩儿讲故事一般,说出的话却令苏芜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忘记了方才的险境,也忘记了前世濒死的窒息。
“我以前最爱寻山访道,肖想着同那些圣贤一样,种豆南山,小隐于野。可是碍于侯府嫡子的身份,一直不敢付诸于实践,直到后来差点被卷进夺嫡的风波里,我怕,于是跑了。跑得很远很远,真的在山野中扎根了。”
沈行山有瞬间停顿,接着道:“可是我发现,自己并没有真的得到那份奢求的安宁。鱼烂土崩,民不聊生,我在残山剩水间看着邻国的铁蹄驰骋在皇宫的废墟上,只后悔当日没有尽上自己的一份力。”
半晌,苏芜回过神来,喃喃替沈行山接上后面的话:“所以当你再来一次的时候,你便选了截然不同的另一条路。有望夺嫡的人都邀你出山,但你知道哪个是前世覆国的君王,果断选了另一位皇子?”
沈行山前面见她知道那么多东西,心中早有这个怀疑。镯子之事,使他愈发肯定这个猜测,如今见苏芜这番说辞,知道自己猜对了,了然笑着:“我不选那个第一次当上皇帝的君王,不是因为他是亡国之君。”
苏芜疑惑:“那是因为什么?”
沈行山慢条斯理,语气却坚定:“那人惹了一条小毒蛇,所以这次,他注定当不上皇帝。小毒蛇会报复他,我又何苦再选一个注定下场惨烈的人呢?”
听到“蛇”这个字,苏芜先是一阵颤栗,但又止不住因为沈行山的话扬起嘴角。
天上突兀地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道旁的树都伸展开腰肢。雨丝缠绵得像初春的细线,试图洗尽过往替人敷上的铅华。
有人在身后无比肯定地说,你一定会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