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王府。天色空蒙,王府中青阶以血水洗净,四处可见卧倒的尸体。遍地是鱼鳞,满地是尸体,尸体上鲜亮的衣色也被死亡染上颓败,王府私兵粗大的手掌此刻凹成扭曲、死亡的僵硬弧度。生命消逝以后,唯余丑陋。希衡和玉昭霁从空间暗道中并排走出,那些残肢碎痕映入二人眼帘。玉昭霁早习惯了屠杀、死亡,没有半点心绪波动。希衡同样神色平静,她见过太多人死。为死去之人默哀、悲伤,是亲人应该做的事情。对希衡来说,让更多人不再因此而死,才是她应该做的。她不会沉湎于悲伤、软弱,无论她面前的鲜血是否成河。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血迹一路蜿蜒至王府大门,王府大门像被什么生物大力拍打过,铜环掉落,黏腻湿润。“鱼人已经出去屠杀。”玉昭霁扫过大门边缘散落的鱼鳞鳞片。金乌大阵被萧瑜风拿去制约希衡以后,被镇压的鱼人们冲破封印,呼啸着杀死逍遥王府内的私兵,再一溜烟挤出去,破坏逍遥王城内的设施。被封印多年,鱼人们现在满腔报复。希衡道:“鬼墟幻市的古灵真身,由赌场情感而聚,它不适合在清心寡欲的地方,只会在最混乱的地方谋取人心之欲,再次进食。”所以,鬼墟幻市的真身一定在最混乱、杀戮最多的地方。言毕,希衡和玉昭霁同时淡去身形,朝城中飞去。一正一魔,不约而同分开,没入洪流之中。衣袂翩翩,分开时有瞬间相缠,正魔好似黑白分明、截然不同,却也能走向同样的路。时光还长,正事要紧。和希衡分开,玉昭霁有些不舍,那样的清香白月一旦离开,于他来说,这方鬼墟幻市的赌局世界非常乏善可陈。论杀戮,这里比不过魔族九界,只是一堆赌徒被庄家拉入深渊,毫无奔头的杀戮罢了。玉昭霁喜好杀戮,但他杀戮,是为了清除魔界中的刺,单纯的杀戮、看着鲜血喷涌而出,对他来说见得太多,毫无吸引力。鱼人们尖啸着将手上尖利的刺插入城内人的胸膛,鱼尾将他们拦腰拍断。血雾喷洒在玉昭霁身上,他漫不经心,连看也懒得看,任那些血雾沾在自己身上,搜寻鬼墟幻市的身影。玉昭霁穿梭在血雾中间,寻找一切能拿到的信息。他看见不远处有几名修士在追逐、互相残杀,进入鬼墟幻市的修士都是一方大能,他们原本非常理智,现在,居然也受了情绪的影响,在当街搏杀。玉昭霁了然,这些修士们的互相搏杀,也是鬼墟幻市的养分、食物。玉昭霁抬眸,看着天空的一轮烈日。他没在杀戮丛中找到鬼墟幻市真身后,前往另一个地方。逍遥王城的赌场。玉昭霁和希衡在赌场门口不期而遇,见到希衡的瞬间,玉昭霁道:“你这么快就来了。”“你不也是。”希衡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和玉昭霁一同进入。玉昭霁和希衡心照不宣,鬼墟幻市的真正规则要浮出水面。希衡刚才穿梭于杀戮丛中,鱼人的报复杀戮持续得过于长,而且,迄今为止,鱼人中居然没有出现领袖。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如同“大楚兴、陈胜王”一样,成规模的反叛举动都会出现领袖,领袖振臂高呼、则一呼百应。这些杀人的鱼人中,却连一位领袖都看不见。希衡刚才刻意散发出鱼人皇族的气息,也并没有任何鱼人前来。他们不是叛军,只是赌徒。鱼人们就像失去智慧、只知报复、残杀、含着无数兴奋的存在。而被他们屠杀的人族,也没有反抗。这多像是希衡和兔子情屠打赌的第一局:母亲会选择先杀死哪个儿子?如今的鱼人们,像是那个赌输一切的父亲,又像是忍无可忍的母亲,总之,它们彻底成为赌桌的奴隶。对面的人族也格外奇怪。人族仿佛输了什么东西,在被鱼人砍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淡淡疯狂的笑意。他们握紧手、贴紧心脏,下意识弓起身子,还想要再来一局的模样。希衡和玉昭霁由此推测出,这是一场赌局,因为玉昭霁、希衡等参赛修士的举动,导致鱼人获得胜利,人族输了。想要知道这种赌局的规则,自然要前往赌场。赌场内,满是鲜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赌桌前,双手血淋淋地往桌上一拍,骰子、骨牌全部散落一地。他仿若几经轮回,看透世事,却又自愿坐在这赌桌之上。“天大地大、赌桌最大!”老者摇头晃脑,拿起一个赌盅,搅动赌盅内的风云,抬眼看了空荡荡的大堂,“这赌,一旦开了,那就不能结束。”“人死了,但魂魄还没死呐,别人的魂魄巴巴地望着是赌输还是赌赢呐。”玉昭霁和希衡走入大堂内,静静聆听。,!老者抹了把胡须:“要说这赌局,得从几十年前说起,几十年前风不调雨不顺,那是雨灾连绵,江河滔滔。”“百姓颗粒无收、修士道统断绝。”希衡道心通明,此刻看这名老者,他的真实皮相不过是个骷髅。老者道:“咱们为了活命,与天争、与地斗,可是这争斗得死多少人?于是,赌局应运而生。”“咱们拿命,和天地、彼此赌上一回。”“第一次赌输的小半数人,就是现如今的人族,他们献祭了自己,使得烈日重现,世间再有阳光。另外赌赢的那小半数人呢,成为鱼人,坐稳皇位,享受荣宠。”老者啧了一声:“可是这日子也不能这么过嘛,赌桌上,哪有一成不变的赢家?一直赢可没人和你赌,输了的人也不愿意啊。”“于是,新的骰子出现了,它们被投入这个赌盅,大肆地搅、大肆地蹦。”老者摇头晃脑。希衡和玉昭霁都清楚,老者说的搅、蹦的骰子就是修士。“第一次呢,骰子掷的点数比较大,鱼人输了。于是啊,《娲皇救世图卷》就出现了。”“天地大旱,鱼人一朝的军队死伤无数、鱼人害怕大旱阳光。人族的军队趁机起复,再如同《娲皇救世图卷》一般,把鱼人皇族进行献祭。”“献祭之后,天降甘霖,世间再度风调雨顺。作为输家的鱼人被永镇深渊,胜者的人族成为君皇。”说到这里,老者的目光定定穿过空荡荡的大堂,落到希衡的身上。原本,身为鱼人皇族的希衡,就应该被献祭。希衡面色无波,无论那老者的视线多么带着赌徒的疯狂、残忍,她都没有多的言语。赌徒总有妄念,这不稀奇。希衡很吝啬自己的情绪,并不愿分给这样的赌徒半点,她此刻只想解决鬼墟幻市。玉昭霁手指一弹,老者的赌盅啪啦一声,掉在地上。老者骇然看向他。玉昭霁道:“继续,不揭开这次赌局的结局,那些灵魂会放过你么?”老者这才慌张移开视线,他有些可惜,他也是人族啊。如果希衡死,这次的赌局就是人族胜,偏偏她活了下来。老者带着些惋惜,难掩悲楚,一揭赌盅:“此次,鱼人胜。”他缓缓道出原由。“《娲皇救世图卷》被找到、被愤怒的鱼人毁灭,人族不再能依靠献祭鱼人获得风调雨顺。娲皇不再救世,泛滥的河流不再被抚平,鱼人依靠江河湖海,将赢得全面的胜利。”赌盅内的骰子全部翻面,点数血红如朱砂。小。他动容地看着那些空荡荡的作为、地上残留的鲜血:“此次赌局,落幕。”话音刚落,希衡和玉昭霁同时听到万鬼痛哭。四周没有活人,只有鲜血,但是那些细细的哭声,却近在眼前。二人同时寻找声音的来源,希衡道心通明,此刻能破幻。玉昭霁的真身缓缓苏醒后,太阳烛照作为两仪圣神,万物由之演化,也能破除迷幻。当即,希衡、玉昭霁看到:街上累累的死者堆叠如山,尸体中坐起透明的灵魂,这些灵魂全是修真界的修士、妖魔打扮,他们垂头丧气、身上没有好的皮肉,基本全拿去典当给鬼墟幻市。这些赌徒的灵魂任由鱼人们叉走自己身上的胳膊、腿,哀哀痛叫。“快、开启下一轮赌局。”“我要翻盘,要赢回来,下次我一定赢。”他们的尸体与灵魂分离,灵魂的重量都快赌没了,还在期待下一次轮转。而所谓的鱼人灵魂——也就是那些赢了的赌徒,则欢欣鼓舞撕扯血肉。“你还想赢?下辈子吧。”“你们这一轮手气可够差的!”这些老赌徒间的乌烟瘴气已经是司空见惯,吸引了玉昭霁和希衡视线的是另一处——进入鬼墟幻市的大能修士们。他们死在这里,灵魂也被鬼墟幻市所挟制。大能们讨价还价:“什么?这就是输?”“哼,老夫纵横一世,怎甘心在你这赌局内不人不鬼地活着?老夫定要逆转乾坤!”“何时开起下一轮赌?老夫要胜,老夫要出去!”丰盈的灵魂们,也加入了这一场赌局之中,被勾起了兴头、引出了赌瘾。一个灵魂已经开始下注,脱去下裳,露出直挺挺的两条腿儿,汗毛耸立,他的赌注是自己的腿。希衡看着那些肮脏的皮肉、流动的鲜血,她连一丝气味都没错过,并不放过一个线索。希衡还未觉察出什么,玉昭霁则悄然在她眼前覆上一层魔力幻化的白纱。白纱在风中摇曳,柔和地遮住希衡的眼,并不会隔绝希衡查探线索,只是能隔绝血腥气,模糊对面修士那肮脏的躯体。上边迭荡水一样柔和的魔力,玉昭霁的魔力如火,可以焚灭一切。可当他愿意放下身段时,这魔力也如春风化雨。水香掩住肮脏的血味。,!玉昭霁道:“这样,刚好。”那些肮脏的东西,隔一隔才能入她的眼。希衡自然没有那么娇气,但也不至于拒绝玉昭霁的好意。她眼上覆盖白纱,仍然能清楚地剥离迷幻、查到一切本质。鬼墟幻市的真身仍然没来。哪怕那名修士灵魂以自己的魂体双腿为赌注,鬼墟幻市的真身仍然不在这里。比起希衡的静,玉昭霁要更为凌厉一些。他掌心再度聚起魔力,贪魔之念出现在玉昭霁掌心,漆黑的贪魔之念飞入空中,引动鬼墟幻市古灵的贪念——如果古灵要希衡和玉昭霁的命乃至一切,此刻,这里有这么多修士死亡,修为、心得全部归属于它。它这时非常强,来杀希衡和玉昭霁的胜算也更大。空中再度传来雷声,紫雷迅疾,显然,鬼墟幻市的古灵被贪魔之念影响,雷声就是它渴望的呼吸声。紫雷划过长空,在赫赫魔威中,希衡和玉昭霁并肩而立。玉昭霁的真身已经要渐渐被唤醒,鬼墟幻市的真身都不禁畏惧。凶神后裔,能够将天下邪魔都收为己有。它惧怕希衡看破本质,也惧怕玉昭霁在内吞噬它,这二人没一个好啃的骨头。鬼墟幻市的古灵真身压制贪念,它不能出去……对付希衡和玉昭霁,正面作战无异于以卵击石。只要那位正道的华湛剑君,找不到它的所在就好。它只需静静等待,这二人就会死……比起同为魔的玉昭霁,鬼墟幻市更怕希衡,正道向来是邪魔克星。玉昭霁感应到鬼墟幻市的情状,不声不响再度放出威压和贪魔之念。他的目的……当然不是真的想逼出鬼墟幻市的真身,只是要分鬼墟幻市的心而已,让它更惧怕他,从而忽略希衡。希衡是正,玉昭霁是魔。正道修心,魔道修力,希衡注定比玉昭霁更能破幻界、寻本质。恰在此时,玉昭霁给希衡争取的一瞬时间也够了。希衡取下眼上白纱,白纱在她掌心划过,如同一尾鱼,最终化为魔力归回玉昭霁的体内。她迎着漫天紫雷,如风雨中不倒的白虹,飞入长空中。不必白纱覆眼,不惧万千血腥,希衡从来都只是一往无前的剑修。她找到了,鬼墟幻市、古灵真身。天空中,有一只戴着镣铐的飞鸟——人族,鱼人,这鬼墟幻市中还有一方阵营,一点脸都没露啊。飞鸟盘旋、低回,在天空中越飞越高。玉昭霁同样飞入空中,他眼中的魔气映照着长风紫雷,原来是这样……魔族至宝空天印,被鬼墟幻市拿来隐藏了天地乾坤。“殿下,劳烦了。”希衡道。和玉昭霁之间,不必说得那么明晰,他们的默契早在一次次生死交战中养成。玉昭霁召出焚寂魔刀:“你的要求,孤自然会应。”焚寂魔刀中再度释放血狱,玉昭霁在血狱之内,衣袍猎猎,念起收服魔族至宝空天印的魔诀。紧接着,山河倾倒、天空陷落。整整一片天空,落至血狱之中。天空塌陷,日月无光,所有碎裂的星辰烈日都往血狱中倾倒,溅射的流星落至长街。数万流星、千百烈焰,没有一颗落到希衡所在的方向。魔族太子想杀的人就一定会杀,想护的人也一定会护。:()我是全宗门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