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雪白而柔软的手臂从半空中灰绿色的烟雾中伸了出来,搂抱住了白术的肩膀。白术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竟随着那双手臂消失在了原地。当他再次看清眼前的场景时,不由得愣住了。复古的庭院中一棵老槐树虬枝盘曲,遮挡住半个天空,以及天空中悬挂着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太阳。穿着杏白色旗袍、腰肢柔软的女人手中正握着这把小巧的漆扇,遮住了半张美人面,一双美目却含羞胆怯的望向庭院中的白术。白术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是误打误撞被女人带进了漆扇的世界。他望向女人刚要张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这样的变故让白术愣怔一瞬,只见女人好似明白自己的意图,只是缓缓摇了摇头,便转身朝屋里走去。白术很快便明白过来,扇子里的世界如同画中的世界一般,只存在视觉和触觉,但听觉与嗅觉却完全消失了。此时的他也并非完整的白术,而是作为白术的意识,或是灵魂一样的东西而存在。能真正进入扇中与美人翻云覆雨、厮混的也并不是真正的自己,而是自己的一种意识。这算什么?神交?怪不得当时的关聪不止一次的警告自己,不要沉迷于美色,当心溺毙于此。如今看来,这话倒也不假。如果一个人真的沉浸在美人的温柔乡中,无法自拔,确实会逐渐忘记现实中的自己。但白术也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巧合下进入到扇子里,原本他以为自己大概率是不会用到这把扇子的。谁能想到竟机缘巧合之下,利用这把漆扇躲避了外面那鬼东西的追杀,也是意外的收获了。想到这,白术没急着跟进屋,而是环顾了一下四周。整个庭院的花草树木呈现在白术眼前的,虽然都是夏日那般生机勃勃的样貌。但这些花草在太阳的照射下,是没有影子的。以至于它们在白术的眼前有一种阴冷而精致的美感,虚幻和真实并存。这里的庭院没有门,白术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进来的。看来想要出去,还是要找那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才行。白术心中暗暗思索着,又抬头瞧了一眼天空。此时的天空有些昏沉,大片大片的云朵遮挡住了太阳,显现出一种格外压抑的色调。再细细一看,云朵的边缘已然染上了诡异的红色,只不过那种红并没有完全渗透进来而已。是……他的血么?也不知道外面的那东西能否发现自己,不过能多躲一会儿就躲一会儿好了。反正一时半会也出不去,就算回到现实里,也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重新进入虚幻。而到目前为止,白术很担心现实中的自己真的已经中枪死掉了。想到这,白术不免有些忧心忡忡的迈开脚步进了屋子。女人的屋子里面装饰的很是典雅,不知道熏的什么香,白术刚一进去闻到这股淡淡的清香,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白术站在门口没有再往里面去,女人便从山水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套月牙白的衣裳,瞧着也并不是现代的款式。她将衣裳放在檀木椅子上,一双似水的眸子怯生生的瞧着白术,像是有话要说却无法说出口那般欲言又止。她生的极美,即便是白术知道她是鬼,要人命的鬼,目光也忍不住在她的身上再三停留。只不过看归看,他实在是没有别的心思,女人便有些失望的又退回到屏风后面去了。回过神来的白术才忽而惊觉的回想起美人面呈现空白时的模样,不由的后背发寒起来。女人走了就走了,白术也不去管她,拿过椅子上的衣服便走进里屋换上。这一套衣服穿上,白术才知道原来是一件民国时期人们常穿的长褂。也不知道女人从哪里找来的,白术穿上之后竟意外的合身,显得他宽肩窄腰,清贵而又矜持。等白术换好之后,女人便又从屏风后面出来了,手里捧着一盏热茶。又是那副怯生生极其妩媚的样子,递到了白术的跟前,露出一双好似白玉般的手腕,嫩的实在是紧。白术伸手接过,打开茶盏,清香扑鼻,他浅尝一口便抬起头看向女人,嘴唇微微动了动。女人竟像是明白他的意思一样,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晚樱,好名字。白术在心里忍不住赞叹道,那个女人像是与他心意相通般,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她又从屏风后面端来不少精致的糕点,示意白术享用,白术也一一品尝了些。便又站回到庭院里,晚樱有些不解的看向他,白术只好用手势比划着,询问她如何出去。也不知道女人究竟看没看懂,她也不说话,只是一双似水的眸子愣怔的看着白术。白术只好放下双手,回到屋子里,刚要沾茶水写给她瞧,她却突然从背后抱住了白术。,!这一变故令白术猝不及防,下意识的将人给一把推开。没想到他身后的晚樱却轻的和纸一样,明明没用什么力气,人却被直接掀开了两三米,摔倒在地上。白术错愕的看向她,刚想要伸出手来扶她,谁知晚樱再度抬起头,那张原本美如画的脸瞬间变成了空白。白术一惊,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晚樱不知什么时候竟从地上站了起来,身姿仍旧妙曼,但却少了一张脸。白术后背冒出了一些冷汗,直觉告诉他,这种感觉很不好。他正想着到底该如何应付眼前这东西时,站在他面前的晚樱忽而一变,身型骤然变高变宽,头发也短了下去。随后白术便看见一个活脱脱的纪长野站在了自己的跟前,一样淡漠的眼眸,英俊的面容,就连他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白术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纪长野,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见晚樱变作的纪长野忽而走上前搂住了他,白术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吻便落在了他的脸上。等白术反应过来时,只觉得整张面皮在剧烈的发烫,张口就是几句怒骂。但奈何扇子里的世界是有bug的,白术骂出口的话全都被静默的吞掉了,俨然成了一副哑剧。而他跟前的纪长野只是低垂着眼眸,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宠溺般的看着他。不知为何白术忽而一下子慌了神,心脏狂跳,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然拿过桌子上的茶盏就朝纪长野的脚下摔了去。啪嗒,动作瞧着清脆,倒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白术心慌的看着那茶盏在纪长野的脚边碎的不成样子,忽而有些站不稳脚跟的向后倒了半步。这便抬起头看见了顶着纪长野的脸却露出胆怯神情的晚樱,白术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站在他眼前的根本就不是纪长野,自己到底在慌什么?瞧见白术生气的模样,晚樱便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只不过她仍旧没有一张属于自己的脸。便在白术愤怒的眼神下捂脸啜泣,看上去十分伤心难过。白术顿时泄了一口气的跌坐在椅子上,想对晚樱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张了张口便算了。晚樱属于画皮鬼中的一类,蛊惑人的心智本就是她的本能。白术估摸着她能在扇子中待上那么长的时间不死,八成也吸食了不少人的精气来供养自己。她只是饿了,想向自己要点吃的,奈何白术不买账只能掩面而泣。白术忽而有些头疼,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既然精气不行,精血呢?倒不是白术在这个时刻同情晚樱,在他看来晚樱和外面的那个恐怖的女人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差别。二者唯一的区别却在于,一个能帮他暂时脱逃追杀,而另一个是真的会要自己的命。对比之下,晚樱只是吸食一点自己的血,应该问题不大。不过现在的自己没有肉身,他不太清楚自己现在流出来的血还有没有用。不过一试便知了。想到这,白术便按了一下胸前还未完全痊愈的伤口,不一会儿指尖便感觉到一片湿润。他将染上血的手递到了晚樱的脸前,晚樱愣了愣,才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尽管那张没有任何五官的脸在白术看来,仍旧惊悚无比,但却忽而少了几分阴森的感觉。晚樱小心翼翼的将脸贴在了白术的手掌心中,那些湿润了的血便沾染在了她的脸上,不一会儿便被她吸食去了。眼见着这招真的有用,白术便放下心来。原来不管是精气还是血气,只要是从他身上或者说是魂魄身上能溢出去的东西,就都能滋养这些鬼物。至于到底是什么形式,倒不重要。想通这一点的白术也就如释重负,谁知当他再抬眼看去,整个人瞬间愣怔住了。只见眼前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的男子,宽肩窄腰,定做的长褂完美的贴合着他优雅的身姿。本是端着一副矜持清贵的样子,脸上却露出一抹十分温柔的笑容来,那双桃花眼便也微微弯了起来,不得不说看上去显得挺亲切的。但白术忽而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晚樱。不是吧?!再弄出一个自己来这是什么意思?!白术有些无语到,但到底也没说什么,总比再化作纪长野的好。白术只能无力妥协,整个人一下子又脱力的坐了回去。而就在他坐回去的瞬间,脑子里忽而闪过一个念头,只不过那念头出现的太快,白术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想起来。他重新打量着眼前的自己,尽管知道这是晚樱变得,但……谁又能真正的看得出来呢?白术倏然一下子又站了起来,神情顿时有些激动。他眼前的晚樱便见着白术一下坐一下站,一下又坐一下又站,也是忙的很,竟有些看愣住了。,!白术却激动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既然都是鬼,鬼骗鬼,凭什么就骗不过?如果说,他能用这种法子将那女人骗进来,骗进漆画的世界又会到底什么样的后果?是两个世界的规则重叠,还是两者中的一个顶不住而被碾碎或是吞并?白术不知道,但越是细想,他便越觉得这个办法的可行度并不大。首先晚樱只是一只普通的画皮鬼,确实具有蛊惑人的功效,但它受到漆扇的影响。并且漆扇里的世界很小,也就是说,漆扇所能覆盖的范围很小。但那个从画中释放出来的女人,却能以己身制造一个完全独立的世界,谁强谁弱实在是再明显不过。可如果……晚樱能拖住那个女人一时半刻,哪怕只有几十秒的时间,只要能够让白术找到纪长野,也许就能找到活下来的办法。如果连纪长野也束手无策,那大概率自己是走不出去了。想到这,白术忽而表情有些复杂的看向晚樱。如果真的要这样做的话,他难以想象这件事的后果会是什么。也许晚樱会被那个女人吃掉,白术有些无情的想着,但没有办法,他得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在漆扇里又待了一会儿,白术渐渐摸索到了能让晚樱随意换皮的方法。只要他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反复回想起一个人的模样,很快晚樱也会受到影响,变成那个人的样子。但如果白术没有任何想法的时候,晚樱就会猜测白术的想法,随机变作一个人的样子。这才好巧不巧,让她误打误撞的变成了纪长野的样子,才闹了之前的那么一出。至于如何从漆扇的世界里出去,晚樱将白术带到了那棵老槐树下,他这才发现老槐树的树干其实早就空了。而它外表所展现出来的枝繁叶茂不过都是骗人的假象而已。就如同没有一张属于自己的脸的晚樱,她也并不是真实存在,连同整个庭院亦然。白术不得不感慨,弄出这面扇子的人在其上究竟下了多深的功夫。像是怕后人会沉溺于此,这才制造了全然都是漏洞的虚假世界。但这样的看上去完全虚假的世界,却偏偏住着一只只会蛊惑人心的画皮鬼。白术不太清楚制造这件鬼物之人的用意,难道……他有一个深深思念着的却再也见不到的爱人,所以才弄出这么一个虚假的世界来。只是为了在思念至极之时,站在庭院里远远的看上那么一眼么?白术望着老槐树上裂开的细缝,那条缝并不大,只有一指宽,不靠近是看不出来的。但只要选择靠近,望见了那条细缝,任何人都会瞬间醒悟过来。因为真正的现实就在那条细缝之中,再美好的场景和再美好的人儿,也都是虚假之象。只不过白术此时仍旧在女人所制造的幻境之中,所以透过那条细缝所看见的也未必是真实的。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他现在真实的处境了。白术没急着出去,透过细缝向外看去。外面的世界仍旧漆黑一片,尽管听不见声音,但直觉告诉白术,那东西一定在找他。按照五分钟必定出现在猎物附近的规则限制,白术知道那个恐怖的女人此时此刻就在这间舱室内。只不过她找不到身在漆扇中的自己,却又受到规则的限制只能被困死在舱室当中。如此一来,如果有其他人同时被困在虚幻里,他们反而变得安全起来。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完全的安全,因为真正可怕的并不是这个女人,而是来自身边的同伴。如果此时此刻白术让晚樱变作自己的模样出去,又或者直接引诱那只鬼进入漆扇的世界,到时又会发生什么?白术仔细的想了想,如果是前者,白术有较高的信心可以骗过那个女人,自己只需要找机会反走就行。而这样做的话,晚樱也几乎不会有任何的风险,只要漆扇在侧,晚樱便可以在受到伤害的一瞬间回到漆扇里。不过这样做的风险虽然低,但相对维持的时间也很短,等白术逃离舱室之后,女人会很快的再次追赶上来,仍旧会再次面临之前的困境。到了那个时候,白术想要再回到舱室就难上加难了。而选择后者,虽然风险极大,可一旦成功,收益也是巨大的。如果失败,那么他就会彻底失去一个藏匿踪迹的道具。想到这,白术一时间也陷入了纠结当中。眼见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白术咬咬牙还是决定冒着风险尝试一下后者。既然是身处幻境中的漆扇,只要现实里的扇子完好无损,虚幻中的坏掉也就坏掉了。白术想要验证这一办法是否可行,也同一起验证一下之前的猜测是否准确。如果准确,那么只要现实中的漆扇在手,他就相当于有了一件可以不断重来且作弊的道具。这也是白术万万没想到的意外收获,心里又一次庆幸自己当初把扇子带进来的选择。:()无限诡异:来自高纬度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