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很安静,可只有二人?心中才能明白自己?情?绪,好一会儿,晏南舟才嗤笑?出声,有些嘲讽的自言自语,“疯了,我被邢可道传染了吗,他脑子不清楚我也傻了吗?怎会觉得一把剑会说话,又怎会觉得师姐在这里?”
不知晏南舟是以何心情?说出这番话的,可纪长宁却不由得松了口气,紧绷的情?绪平静下来,那种慌乱和不安得到了缓解,抿着?唇仰头看着?深情?落寞之?人?。
说着?,晏南舟伸手捏了捏眉心,满脸都是疲惫不堪的神情?,神情?复杂,眼尾泛红,整个人?显得格外无力,缓缓睁开眼看着?同悲剑仍是满怀期盼着?轻声道:“此?时此?刻,我却当真希望自己?真的疯了,若你当真在这剑中就好了。”
听?着?这句期盼,纪长宁无法回应,只能皱着?眉不语。
剑身?被指腹拂过,感受到剑鞘上?凹凸不平的花纹,晏南舟轻声而言,他这些日子好似得了癔症,仿佛幻想出了一个“纪长宁”,总是同幻想出来的人?叨一些琐事,瞧着?极其诡异的自言自语,说楚桁,说邢可道,说天下大乱,说对纪长宁的思念,直到困意袭来才趴在桌上?缓缓睡去,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流入了鬓角。
同悲剑就摆在桌上?,离得很近,故而纪长宁能够清晰的看到晏南舟的神情?,眼底青黑,面色苍白,这人?许是忧思太重的缘故,连睡着?了眉头都是紧皱的,像是陷入了梦靥中睡不安稳一般,消瘦单薄,如大病一场,无端让人?觉得心口一紧。
知晓的越多,纪长宁越能明白晏南舟的不易和可怜,可这并非出于爱意,抛开那些刻骨铭心的情?与爱,狠与怨,而是一个旁观者的视角,一个看着?他一路走?来的路人?视角,当所有谜团都被解开,她自是很明白晏南舟所受的苦楚和身?不由己?。
大多数时候她都会这么想:无论因为?何故晏南舟确实辜负了自己?一腔情?意,也间接害得自己?惨死,甚至还捅了自己?一剑,这些皆是真的。
哪怕如今也知道是剧情?影响,可自己?却做不到毫不介意,过去发生的种种就像扎在二人?之?间的一根针,虽不明显可每每想起来依旧会有一个细小的痕迹,破镜难重圆,覆水难收,已存在之?事不是装作不闻不问不提就能当做没发生过的,自己?都已看开的道理晏南舟偏偏想不通,身?陷执念不愿自渡,不死不休,何必呢。
于是乎,看着?眼前?之?人?,纪长宁说不清自己?是何心情?,也不知未来走?向如何,只是长长叹了口气,为?自己?,为?晏南舟,也为?苍生万物望不见前?路的茫然。
“爹……阿娘……别走?……别走?,我害怕……娘你别走?啊……”晏南舟在睡梦中不安的呼唤着?,声音满是不安和害怕,眼角的泪顺着?鬓角滑落,留下一道道水痕,最后着?急哭喊道:“师姐……师姐……别走?……我求求你……求你别走?……别留我一人?……师姐……”
语气悲痛,神情?难过,似陷入了一场噩梦之?中,久久醒不过来。
听?见梦呓,纪长宁眼中情?绪翻涌,不知为?何突然想到晏南舟初到无量山时的画面,才到腰的孩童也是这般在梦中哭喊着?,祈求着?父母莫要丢下他,过往种种,如梦似幻,可情?绪却早已不同,终是没忍住心中不忍隔着?水镜出声,“我在,我不走?,不会留你一人?,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屋里无人?,却听?一到温和轻柔的声音凭空响起,声音不大,落针可闻的屋中却能听?到回声。
不知是不是晏南舟在睡梦中听到了纪长宁的声音,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睡得安稳了许多,焦躁的情?绪逐渐平复,陷入了熟睡之?中,没一会儿连呼吸都逐渐平稳,远没有刚刚那般陷入梦魇的崩溃。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纪长宁看着?人?,语气很轻的安抚着?,“等睡醒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被轻声安抚着?,晏南舟果真平静下来,不再哭喊着而是换了个姿势,将脑袋埋在了双手之?中,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这个角度遮挡了他的面容,难以看到脸,故而纪长宁没有看见双臂下,本应紧闭双眼熟睡的人在黑暗中突然睁开了眼,眼神阴沉清明,半点没有睡意。
晏南舟目光凌厉的盯着?桌面,眸光深沉眼神清醒,竟无半点睡意,面容隐在暗处,嘴角因情?绪波动而不受控的抽搐了几下,若非极力控制,他感觉自己?快要从心口炸开。
眼神微眯,晏南舟仔细回想了刚刚听?到的声音,十分肯定自己?并未听错那就是纪长宁的声音,午夜梦回时脑海中都是这个声音,哪怕再来无数次他都不会听?错,心脏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跳动的快速,浑身?的血液都滚烫灼热,快要将理智燃烧。
原本只是那日在阅微草堂,见邢可道抱着?同悲剑不知在嘀嘀咕咕什么,当时觉得奇怪,毕竟此?人?虽瞧着?疯疯癫癫神神叨叨,可自诩为?天道使?者,所思所想自是同寻常人?不同,一举一动怕是颇有深意,当时追问一番见那小子并不直言吵留了个心眼,更为?蹊跷之?事,便是后面那小子时不时便盯着?同悲剑,他许是自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自己?早已看穿那些欲盖弥彰的小把戏,暗暗观察。
本就心有怀疑觉得事有古怪,又加之?那日邢可道卦辞算到了纪长宁就在这里,故而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前?后联系便有了这么个大胆的猜测,毕竟邢可道摆明就隐瞒了什么,那他千方百计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自然和天道无关,除此?之?外,只有纪长宁了。
此?事太过天方夜谭,说出去自是令人?难以置信,若是旁人?知晓不会放在心上?,许是还会自嘲一番,可晏南舟自然不会,他快要疯了,快要被自己?逼疯了,那种思念和痛哭充斥着?浑身?,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快要炸裂开,难受至极,思绪万千,哪怕只有一点希望,莫说对着?把剑自言自语,就算让他跳进火坑也不会眨一下眼,只要能找到纪长宁,只要能找到纪长宁,刀山火海,他亦甘愿赴约。
谁知,发了场疯到真的有意外之?喜,纪长宁居然真的在同悲剑之?中,回想到刚刚听?见的声音,晏南舟只觉得心口快速跳动,整个人?兴奋不已,脸上?浮现一种希望的潮红,那是强忍着?激动情?绪而憋气导致,在无人?瞧见的地方,他嘴角抽不,露出一个似笑?似哭的神情?,可实际上?却眼眶一红,那种失而复得的震惊和喜悦充斥全身?,令他浑身?战栗,需得用尽全力才不至于让纪长宁瞧出端倪。
太好了。
太好了!
师姐没有走?,师姐还在,她还在!
她就在自己?身?边,她没有离开,她一直看着?自己?!
师姐!
师姐!
师姐!
师姐!!!!
晏南舟在心中这般想着?,只觉得眼睛布满水雾,需得死死咬住唇才不至于哭出声来,明明双眼通红蓄满了泪,可嘴角却是上?扬的,缓缓闭上?眼,这次做的当真是个美梦。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晏南舟睡过最好的一觉,没有光怪陆离的梦境,没有撕心裂肺的怒吼和哀嚎,甚至什么也没有,就这么安静睡去,直至天明。
翌日一早,风雪稍小,二人?便早早向楚桁提出告辞,楚桁昨日才知晓爱徒身?死消息,一夜便白了头,今日再见晏南舟,瞧着?苍老了不少,听?他要离开担心不已,不由出声挽留,“如今邪物肆虐,生灵涂炭,所有人?都在求自保,活着?已极其不易,这般危险,你二人?又该去往何处,不如暂时留下若是什么事也好互相?帮衬。”
晏南舟的指腹从同悲剑剑鞘上?的花纹抚过,闻言轻声回道:“多谢师叔,可我还有一事必须去做。”
楚桁叹了口气,“唉,南舟,这些年?苦了你了,是万象宗对不住你……”
二人?虽未直说,可话中之?意已包含许多,说者明白,听?者自也清楚,晏南舟摇了摇头,轻笑?道:“众生皆苦,皆有各自苦果,我虽刀尖而行,却并不觉苦,唯有……”
说话时,他眸光下落,深情?看了眼怀中的同悲剑,才轻轻将未说完的话说完,“不见师姐苦一些。”
话音一落,同悲剑中纪长宁一愣,心中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刚刚好似感觉到晏南舟透过水镜看向了自己?,可还未等确认,那人?又快速移开了目光看向站在对面的楚桁,仿佛只是纪长宁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