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中埋伏的士兵们低声议论着。他们后方的土坡里传来挣扎的动静,一个士兵随手拿起一块石头向后一扔,随即便有闷闷的哀声响起。
“别乱动!再吵结果了你们!”
那士兵身后是一个巨大的土坑陷阱,陷阱里躺着十来个灰头土脸的胡人。为首的衣饰华贵,然而手脚被缚,口中塞着麻核,略一动弹就会被上面扔下来的石块砸中,面色痛苦地直哼哼,实在狼狈不堪。
“活该!”
负责守着这帮俘虏的士兵呸了一声,“——教你们知道,跟那姓吴的串通一气没什么好下场!”
“嘘,小声些!有人来了……”
丛林中瞬间恢复静谧,众人齐齐注视之下,有个人影自城池的方向一路飞奔,迅速朝着他们所在靠近。
“主子,是罗当回来了。”决云压低声音。
叔山梧睁开阖着的眼,那人影到了近前,在他面前单膝跪地。
“大人,已经安排妥当。吴庸陪着乔参将进了他的私宅,正在设宴款待。”
“城里情形如何?”
罗当回道:“这个吴庸,手下都是一帮酒囊饭袋,以为大事已成,都松懈了不少。连守城的士兵都已经离开了岗位,城中不少沿街的酒肆饭馆被砸开,几乎是人手一壶酒,路上都是醉醺醺的大头兵。”
决云不屑道:“纯是找死!”
罗当面色却有些忧虑:“他们再这样乱下去,恐怕不只是砸抢无人的铺子那么简单了……”
叔山梧目光微沉。喝上了头,就该强闯民居,烧杀掳掠了。受降城中的百姓已经遭过了一难,今日不知又能有多少人幸存。
“乔二那边怎么说?”
“吴庸清点了金子,就全然换了一副谄媚的态度,说会按照商量好的送首领离开,往后受降城便可作关外‘客人’们的歇脚地,欢迎他们常来……”罗当皱着眉引述吴庸的话。
决云冷哼一声:“他想得美!李澹做不成的事,还能让他做了?!主子,等他们全部醉成烂泥,咱们冲进去一网打尽!”
身后众将士无不兴奋附和:“对!教他们喝得再多些,咱们一刀一个,解决了这些贼人!”
罗当眉头沉沉,仍然十分忧虑的样子。
叔山梧看了他一眼,敏锐道:“还有什么事?”
“……大人,末将从筵席上退出来时,听见那吴庸口气十分笃定,说他手里捏着免死金牌,就算被凉州发现,也拿他没奈何。”
决云不以为意:“哪来的什么免死金牌?他虚张声势而已!”
“他说什么瞌睡便有人送枕头……玉京贵女送上门来做人质,就算严子确来了也是投鼠忌器,拿他奈何……”
“什么玉京贵——”
决云没说完,陡然回过神来。树旁靠坐的人影已经带着一袭寒夜的凉气缓缓站了起来,姿态挺岸,眉眼如炬望向了远方的城池。
决云心知不妙,跟着站起来:“主子,稍安勿躁!敌众吾寡,眼下还不是动手的时——”
“你看见人了么?”叔山梧看向罗当,声音沉冷。
“……没有,但是那吴庸成竹在胸的样子,不像是虚势……”
决云上前两步,走到叔山梧近前,压低声音道:“主子,眼见方能为实,谁知道那吴庸是不是在说大话?他手下近两万兵,咱们眼下实力过为悬殊,切不能冲动行事啊!!”
罗当却皱眉:“倘若节度使夫人真的在那贼人手里,咱们妄动害了贵人性命,恐怕日后担待不起……”
“什么节度使夫人?!”
决云看着叔山梧脸色吓人,用斥责的语气,“咱们身为戍边军人,绞杀贼寇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不能为了那吴庸一句意味不清的话,就影响整个行动吧!”话虽是对着罗当在说,却更是在提醒叔山梧。
罗当沉默不语,只看着叔山梧等他示下。
“你说得对。”
决云一怔。叔山梧转过脸来看他,眉眼如锋:“你带人继续蹲伏,按原计划一炷香后进入城外大营,待我号令发起攻城。”
决云心下一松,又听叔山梧转向罗当:“你,跟我走。”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罗当已经纵身跃出林地,追随着叔山梧的身影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砰”一声,决云咬着牙,一拳砸在身边的大树上-
郑来仪半阖着眼,听着外面喧闹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