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袖吸了吸鼻子:“只要小姐不嫌弃紫袖,您去哪里我都要跟着!”
郑来仪笑了笑,目光移向窗棂,东边的院子依旧灯火辉煌,昏黄的光透进了屋内。
“这么晚了,议事还没结束么?”
紫袖也跟着看向外面,“方才婢子从前厅过,里面坐了一屋子人,曲都头也在,叔山梧倒是没看见,也不知他来了没有……”
郑来仪垂了眼睫,淡淡道:“来不来的和我有什么关系。睡吧。”-
花厅中灯影憧憧,席间坐满了人——其中大多是玄衣带甲的主将,还有几个文官服制的幕职,个个神色恭谨。
曲弘毅垂手而立,正在回话。
“……这次巡线的大致情况便是这样,副使率西洲军抽调的防秋兵抵达了伏羌驿,已在驿站左近建立行营,除了西线外,南部洛水沿线,和……和北部与槊方接壤的横山线分别由翼州军和蓬州军执行巡线。”
他结结巴巴地说完,抹了把额头的汗,又匆忙补充道,“哦,对了,傍晚时分,副使大人便是收到了西洲行营的斥候回传的消息,才紧急带兵出城的。”
严子确一身常服坐在上首,身后站着押衙严森,他的左手边还坐着两个人:一位始终面带微笑,看上去十分友善;另一位个头不高,神情严肃得多,听曲弘毅的汇报时,不时皱眉。
陇右本镇下辖的瀚州、蓬州、翼州三个支州的将领依次坐在曲弘毅下首,西洲都督因为所处位置较凉州距离较远,不及赶回,则没有出席今晚的议事。
严子确的态度和煦地向着曲弘毅点点头:“辛苦了曲都头,先坐下用些饭食。”
曲弘毅松了口气,坐了下来,端起茶水猛地灌下一口,紧张的心情才略略平复了些。
说来也怪,虽然这新任的凉州节度态度亲和,却莫名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大约是他身旁的几位幕职看上去都来头不小,颇有威严。
严子确看向厅中诸将,语气严肃了些:“虽然我也曾做过一方节度,但渝州同这里到底不同,渝州隶属中洲,百姓以汉人为主,边防压力要小得多;而陇右乃大祈通往西域各国的必经之地,亦是我朝经营西域、统域西北边防的前沿地带,虽远离皇城,却是圣人日夜挂牵之地。”
“是以我十分敬佩你们副使大人,在首官缺位的这两个月时间,带着几个支州的将士们固守驻防,尽心竭力。叔山副使出身将门,功勋累身,论行军作战,我还有很多地方需向他请教。”
厅中众人一时动容,心中暗暗将这位气度谦逊的严大人和前任节度使季进明做了一番比较。
严子确的视线在下首坐着的人中转了一圈,“向诸位介绍一下。”
众人精神一振,看向他左手边坐着的两个陌生面孔。
“这位是新任凉州行军司马顾亭仑。”话音落,紧挨着严子确左手的人站起身来。
“——顾大人曾任兵部职方郎中,于边防戍务、四夷归化颇有经历,本镇有幸延请来此。”
顾亭仑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朝着堂下略一颔首。
“这一位是虞侯邓解,也是渝州人氏。”
那个头不高面色冷肃的男子站起身来,看向众人的视线中锐色一闪。
“邓虞侯出身大理寺,素以铁面无私著名,负本镇军队纠察监督之责,望诸位周知。”
厅上诸将士心下雪亮,这两位虽为文官出身,却是背景不凡,均是京官入幕使府,属于追随严子确的左膀右臂了。
严子确看向身旁的二位:“顾、邓两位大人,初见各位,有什么想说的么?”
顾亭仑摇了摇头,客套了两句:“今日节度使大人召诸位同僚亦是寻常交流,下官对凉州情形有待熟悉,往后还托赖诸位同袍照应。”
这番话颇为谦逊,席上却无人敢托大,均挺直身体,朝他叉手抱拳。
邓解却没有过多虚言,他的视线投向曲弘毅,道:“我有一问,请教曲都头。”
曲弘毅连忙起身:“不敢,大人请说。”
“方才曲都头提及西洲军抽调三万防秋兵戍伏羌驿,敢问西洲军兵力总共几何?”
“回禀大人,西洲军共有兵力五万。”
邓解沉声道:“西洲军力半数之上调往伏羌驿,可见当地位置关键,只是这三万防秋兵,资粮约莫也要……一百五十余万缗——”
他顿了顿,看向一旁的顾亭仑,“——顾司马,我估得可对?”
顾亭仑点了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数。”
“西洲行营如此大的军费开支,一铠一戟,均需由本镇度支供给,道路辽远,劳费倍多,不知能负担多久?”
曲弘毅一愣。
这些年西域动乱,防秋事关边境安宁,被派往境外戍边的防秋兵将士,能够获得比留守本镇的士兵两倍甚至三倍的资遣;而往往诸道征讨,兵出境外,粮料供给均由中央拨付,将在外,很少考虑过朝廷负担的问题。
邓解尖刻地戳破:“我想事不关己,曲都头应当是不曾深思过这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