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进门开了灯,还好,灯光也是昏暗的。书架后有一排厚重的丝绒落地窗帘,宁折极其缓慢地移动,让自己卷了进去。他躲在窗帘后,背靠着冰凉的玻璃,转头朝外看了一眼,竟然又是悬崖,明月高悬,月光洒在海面上,满眼晶莹翻腾的碎片,海潮在夜里似乎格外凶猛,带着呼啸卷上来,拍得粉碎,再跌回海里。宁折不知道那些女人给他下了多少药,那股灼烧一直高昂不下,他突然生出一股渴望,此刻冲破这玻璃,跳下去,跟那些汹涌浪潮一起,就能获得永远的平静了。房间里那个陌生的男人用一把很急促但却很谦卑的声线,跟电话另一头的人聊着事情。他很有些焦急,不断催促:&ldo;您真的要快点下决心,我马上就要见到他了,您不知道,跟他见一次面太难了,我这次还是通过朋友的朋友才弄到聚会的邀请函,还得自己飞过来才有机会跟他面聊,他现在对人很警惕,宁震慈坑了他之后,他几乎不见任何他不信任的人,更别说我这样的掮客了。&rdo;骤然听到宁震慈的名字,宁折从愣怔的状态被拉回了现实。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房间里的人叹了口气,语气更加焦灼:&ldo;部长,话虽然这样说,我是头回跟他见面,但我有把握能拿下他,否则我干嘛这么大费周章跑过来,您相信我吧,给我个底价,多少钱您能把物流港口的牌照私下放出来?&rdo;那边说了个数字,男人从沙发上跳起来:&ldo;五千万?!部长,您这是不是……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好的,五千万,我知道了,您等我的好消息。&rdo;男人放下电话,口里咒骂了句什么,狠狠把电话摔进沙发里。&ldo;真特么黑!五千万!口张得这么大也不怕噎死!&rdo;男人扯了扯颈口的领带,满脸愤恨。宁折背抵着冰凉的玻璃,试图借此缓解周身的滚烫,但脑子却渐渐清醒了过来,有人在这里进行一个项目的暗箱操作,物流港口,五千万……他试图拼凑出事情完整的面貌。又有人进了房间,沙发上的男人迅速站起来,声音完全变了,仍旧带着谦卑,但诚恳又热情:&ldo;易先生,您来了!&rdo;宁折从窗帘后小心地探出一只眼睛,透过书架遮挡的缝隙,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身形走了进来,泛着冷白光的脸,换了一副眼镜,仍旧是极细的金丝边框,晦暗不明的眼神从镜片后折射出来,这次没穿得太正式,一件略宽松的暗花衬衫,几缕略长的发尖垂在镜框上。宁折想起那朵白丝麻的绢花。隔着段距离,宁折仍旧感觉到了易觉秋周身的冷意,无影无形地传递过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药物催发了他浑身的敏感,他的的确确闻到了陌生却明显的信息素味道,像大雪后的森林,清凉的,却又是干燥的,笼罩着他灼热的周身,宁折觉得自己大概疯了,他竟然生出了某种渴望。易觉秋简单跟人握了握手,转身去倒酒,问那人喝什么,他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自在得跟在家一样。男人随口说&ldo;跟你一样&rdo;,易觉秋倒了两杯酒端过来,男人嗅了嗅鼻子问道:&ldo;这房间养花了吗?这么香,我对花粉过敏。&rdo;易觉秋似乎楞了下,递给他一杯酒:&ldo;没有。&rdo;男人摸了摸鼻子,疑惑地四周看了看,听到易觉秋简洁利落地问:&ldo;听说你跟顾部关系不错?一起合作过很多项目?&rdo;男人嘿嘿笑了几声:&ldo;易先生说笑了,顾部照拂我们这些没什么本事的人罢了。&rdo;易觉秋晃了晃手里的玻璃杯,冰块混着酒液撞击着杯壁,他再喝一口:&ldo;什么价格?&rdo;他问得突兀,锐利,直接,男人楞了下,跟着换了张严肃又痛苦的面孔:&ldo;这次的项目太大了,顾部本来不考虑这么做,风险太大,你知道的,万一被人举报……&rdo;易觉秋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摊开在沙发背上,微微垂头直直盯着对面,男人的声音越说越虚,最后似是狠下了心,报出一个数字:&ldo;一个亿,顾部说一个亿他可以考虑。&rdo;宁折靠着的丝绒窗帘都被汗湿了,他在心里冷笑了下,从五千万到一个亿,这人的掮客生意真好做。他偷瞄易觉秋,却见他听到这个巨大的数字后并没什么反应,平静地坐在沙发上,喝酒,沉默。倒是对面报出一个亿数字的人开始局促不安,膝盖抖动着,周身带着试探气息,开始停不下来地絮絮叨叨:&ldo;易先生,顾部要的费用虽然多了点,但你也知道,这不是一般的项目,而且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出了钱,这事儿一定能成,牌照只有一块,我都没放消息给别人,第一个就想到你,你看你跟进这项目这么久……要过了这机会,就只能参加公开竞标,那可就没底了啊……&rdo;&ldo;而且我们这些生意,跟你习惯的军工交易完全不一样,根本没什么人遵循规矩,大家拼的都是谁更狠得了心下得了手,这个游戏规则你总得习惯不是……&rdo;易觉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言简意赅地下了结论:&ldo;我知道了,谢谢,我会考虑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