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仿佛刚刚停歇了一场红雨,触目所及都是大片黏腻的红色液体,将草木乱石泼染的通红通红。零零碎碎的碎肉烂皮,贴着沟壑斑驳的树干缓缓滑落。一颗核桃大小的狐眼滴答着血水,黏连着长长肉线,悬挂在颤颤巍巍的树枝,如同钟摆般左右摆动……
原本人狐僵立的位置,团着两片红雾,沉重缓慢地消褪。显露出两个一米半左右、灌满血泊的土坑。
我心头一震!目瞪口呆地瞪大双眼——所谓“人狐异变”,居然是……居然是……
“南瓜,真有你的……”月饼不知何时醒了,低沉的嗓音透着一丝悲伤,“在这个时候,还能保持冷静,够破解他们设计的局中局……”
月饼的声音很近,我听着却很遥远。因为有个更猛烈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满满一坑的血浆里,浸泡着两个赤裸男女!
(其实在当时,那两人大半个身体都泡在血水里,露的部分被湿漉漉的长发覆盖,根本分不清男女。但是,我和月饼,几乎同时联想到某件事,下意识地做出“一男一女”的判断。后续发生的事情证明,我们的判断很正确,但也很可怕。)
“方旭东和李晏,呵呵……根本不是用人狐异化杀死咱们。”月饼摸摸鼻子,眼神锐利如箭,凝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而是利用咱们杀死……杀死……”
“月饼,你有没有想到,”我直勾勾地盯着月饼,一字一顿地讲出毛骨悚然的推测,“或许,只有咱们,能杀死他们?他们是……他们是……”
“是他们。”月饼扬扬眉毛,微微眯起细长的双眼,咳嗽了几声,“其实,早就该想到了。”
“你还没好利索,”我瞅着月饼没有血色的脸庞,“这次,我先。”
“我好得差不多了。”月饼摸出几枚桃木钉,又别回腰间,“咱俩有些太敏感。如果方旭东和李晏的目的是借咱们的手……”
“他俩对咱们并没有威胁。”多年出生入死的共同经历,使得我和月饼早就形成了某种默契,还没等他说完,我立刻反应过来:“是咱们,也只有咱们,能把他们……”
“难得南少侠智商在线一次。”月饼揶揄我的习惯已经到了随时随刻的程度。
“你这话几个意思?怎么还话里有话,夹枪带棒的?我什么时候智商不在……月饼,你是说?”我眨了眨眼睛,瞅瞅那两具浸泡在血水里的躯体,心里冒出一股寒意,“他们本来……是咱们……”
“竹简记载的内容,”月饼摸摸鼻子,扭头不再看那两具躯体,“正在慢慢变成现实。”
这句话,如同一柄锋利的斧子,狠狠劈中我的头顶,深深嵌进裂开的颅骨。
“嗡”的一声,剧痛带来的晕眩使我呼吸急促。镌刻在竹简上面的那段恐怖文字,一个字一个字出现在眼前,砸进眼眶。我的思维异常混乱,大口喘着气,一股无能为力的绝望,从心底滋生,逐渐蔓延全身。
“如果真是那样,我有个办法。”月饼扶住我的胳膊,使我摇摇晃晃的身体不至于摔倒,“可能是唯一的办法。”
我怔怔地瞪着月饼,从他决然的神眼中,读懂了“唯一的办法”是什么。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像是舔一截粗糙的木头,使劲咽了口吐沫。
我没理由怀疑,月饼可以毫无顾忌地用“唯一的办法”阻止那件事发生。
我怀疑的是——我,南晓楼,是否拥有这份勇气?
就在这时,两个土坑,几乎同时传来了细微的呻吟。
那是活人的声音!一男一女!
他们,在,呼唤,彼此的,名字!
汹涌奔腾几千年的时间长河,若是能够倒流,回到最初起点,是否还记得走在静溢河边,裹着夕阳余晖,比灿烂晚霞还要美丽的女子?她摇晃着足以让垂柳含羞的婀娜腰肢,费力地提着盛满河水的木桶,眉眼含笑地望着土窑里,挥动铁锤,眉头紧锁,筋肉虬结的铸剑男子?
那一段羁绊几千年,仅仅存在于荒诞文字里,不为人知却真实发生的人狐传说,像一本读罢掩合又重新翻开的老书,故事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初冬,江南。
冷风如刀,锋利于天地盘旋。萧索肃杀之气,惊得河边老树几片枯叶瑟瑟发抖,颤巍巍飘落,跌入泥黄的河水,荡起一圈沉重的涟漪。无力抗争命运之流,身不由己向着月升方向,凋零逝去。
通体乌黑的老鸦,扑棱着翅膀,落于树皮斑驳的枯枝,浑浊瞳孔,映着黄昏夕阳,落寞离别的暗红。
“砰”,石子震得枯枝“嗡嗡”乱颤。老鸦惊叫,振翅飞离,一片污浊的黑羽随风飘荡,融入即将席卷而来的漫天黑暗。”
三郎,阿千;人狐,异化;千古,一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