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小崎收到了一份礼物。是那组我从四岁一直留到现在的积木。它们本来就是要送给两兄弟玩耍的,但被光横刀夺爱了。她说她想要,我怎么能拒绝她呢?
后来忘记了这事,也没见过光把它们拿来玩。它们被妥善地珍藏在我们的纪念柜中,直到今天才重见阳光。现在想想,大概也是光舍不得我献祭了存留那么久的心爱之物,毕竟小孩子很容易把它们搞丢。
果不其然,推开门看到的画面是:
身着淡粉色棉料单衣和麦色棉布长裙,为了试图“修复母子关系”的光,正无奈地趴在地上,捡拾那些被小崎随意丢弃的积木。看来光的担心不是多余:毕竟上面掉了很多漆,样式也完全不及买给他们的新产品,又怎能吸引到孩子的注意呢?
“我都没你心疼它们……”我说,并加入到床底检视有无漏网之鱼的队列中。
这是实话,我原本就想着有一天被两个野小子玩丢的,只是没想到他们完全没有我对积木的那种热衷。
“这么快?”光有些意外,并回头以眼示意我看小崎。
小崎专心致志地玩着他手上的益智球(注:一种透明的大球,里面有复杂的轨道允许一个钢珠在里面滚来滚去),丝毫没有因为光的到来而产生额外的喜悦。
(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吗?)
凑到光身边对她耳语。
(看样子是的……)
(别着急,慢慢来。先去和小天谈话吧。这里我收拾就可以了。)
两个孩子算是被巴达兽和迪路兽带大的——因为小崎出生后不久我和光就去大学报道了,虽然下学归来依旧住在家里,但白天的时间都是两只数码兽累死累活。所以我们不只是形象上不像父母,连预定的职责都有欠缺。
婚后它们的小日子倒是很舒坦,除了照顾孩子比较劳神,其余的时间要么在它们自己的房间里舞文弄墨(它们无事可干的时候也会学学人类的知识,而领域自然就近地倾向文学),要么溜到附近的公园中约会。作为对这些年充当免费劳力的补偿,它们现在成了家里两个“吃闲饭”的。不过自从小崎出生之后,我们家经济就顺畅得很,供养它们还是不成问题的。
巴达兽和迪路兽比我们先恋了爱,所以说不准会对两个孩子造成双重打击?总之有一点可以肯定:两个孩子应该会很早就渴望恋爱吧。说起来我和小光能交往也得到过它们的帮助,虽说那也是它们私心的一部分。不过等有一天两个孩子真的交到了女朋友,去找它们诉苦应该不会是太好的选择。我也曾在婚后与它们聊过与光的事,但它们虽然相处的时间更久,却不似小贤那般看问题看得真切。嗨,有什么恋爱中的问题直接问他们贤姨吧,我看得出小贤是真的喜欢小孩子,谁让她的童年记忆是那个样子的呢?
突然想到小贤家的小越今年都三岁了,她还从没同光交流过育儿经。以她的能耐想必早就看出光与两个孩子之间的不对,难道在她看来光的问题不算严重么?
“当!”
伴随着一声不快的“哼”,小崎一个不小心又把钢珠飞跑了,把我从思考的对象拽回眼前。
这孩子的耐性比影片中的他好很多。幼稚园老师给他的评价是“活泼好动,但有些缺乏耐心”。我想她是以“完成规定的任务”作为衡量标准的吧。等碰到他想做好的事的话就会像现在这样,瞪大了眼泡也要将它拿下。高石崎比他哥哥始终差了些,以我为尺度的话,无论性格还是气质。但我觉得小儿子更像我,倒不是因为他标志性的金发碧眼,而是那股子蛮劲儿,巴达兽跟我说过有那么一些瞬间,它差点以为还在当年的第一次大冒险。
影片中的我和光比现实中更爱孩子。但这不是小贤送来碟片的用意,何况那是因为于我是离开得太久,于光是他们是她活下去的支柱。最初的观影感受也未触及问题核心,但最重要的是打开了一个话题,宏观来讲可以名之曰“即便已有幸福的生活也要让它更进一步”。我和光的沟通做得还很不到位,不在于次数而在于质量。在我,是因为疼爱而不忍直言;在她,是她习惯了包容,包容我的焦虑和担忧。这或许正是影片的主题。
我不禁有些脊背发冷。我和光都习惯了这样的默契,也被眼前的安逸蒙住眺远的视线。大概,小贤所担忧的,正是这点吧?我想我和她并不会走到影片中的结局,但是影片中分开的那八个年头,我与她的关系却在走向腐化,而腐化对现实中的我们来说同样是危机降临时突然轰塌的堤坝。
看了看小崎,他还在专心致志地破关。光与小天的谈话还没结束,这也在我意料之内。母子俩真该花些沟通的时间啊。
在门外坐等了十几分钟。期间拜访过巴达兽和迪路兽的房间,被以“不要当电灯泡”的名义赶了出来——这俩人大白天的,拉上窗帘看起了歌剧。
终于小天的房门打开了,光带着略有红肿的眼眶走出来。我却来不及关心这点,快步进入门内查探小天的状态。
他没有哭过,神情有点儿迷茫。见我进来,皱着眉看我。走上前对我耳语:
“爸爸。你昨晚跟妈妈都谈了些什么啊?”
我带上门,再度坐下来同他交谈。
我带着笑,不无嗔怪地责问道:“你怎么把妈妈弄哭了呢?”
小天委屈地撅起嘴:“是她自己哭起来的。不能怪我。”
这一次,我的语气不带着一点点责备:“小天。你不爱妈妈,对吗?”
小天把双臂放在头顶,摇着腰回答道:“她又不爱我。”
我试探性地问他:“假如妈妈学会如何爱你……”
小天突然不耐烦地摆摆手:
“快去安慰妈妈去吧。她现在很需要你的疼爱啊。
“小天也想一个人静静。”
再次从小天的房门走出来,看向呆坐在沙发上的光。她脸上的委屈是真的。
自然地坐在她身边,将我宽大的手掌盖在她攥住的两手上,用轻柔的肢体动作暗示她把手松开,接受来自我手部的温度。
咬住她的耳根问:“光刚刚没有吃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