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太静了,这梅枝被折断发出一声清脆,她自个儿也吓了一跳,正打算原封不动放回去,可断了就是断了,她吐吐舌,抱了梅枝自个儿念叨了一句:“小女冒犯了,隔日若再有机会进宫,定赔一束好梅奉还。”
这句刚念罢,背后冷不防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见是一宫女。
她只是个民女,便朝那宫女福了福,宫女颐指气使,并不搭理她的殷勤,回头走了几步,伸手扶了一位自梅林深处出来的宫装女子,此女斗篷浅青轻盈,内里的皮毛却是雪白的,一看便是上等的雪狐皮制成的斗篷,而这雪狐皮珍贵,是紧着皇家供给,旁的人轻易不得有。
苏家曾也是皇家买办,苏弥烟记性好,跟着祖父也学了不少皮毛,打眼一瞧这雪狐斗篷,便猜是宫中贵人,这女子看着年轻,与她年纪相差无二,兴许是公主或是郡主?
苏弥烟抱着那束梅枝有些惶恐不安,朝那人走去。
方才的宫女这才横眉竖眼看她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如此不懂规矩?你可知这梅园是陛下下令工匠为贤妃娘娘栽种,这园子平日里只有贤妃娘娘可来的,就连皇后娘娘想来也还要看贤妃娘娘脸色呢!你这死丫头敢折了这梅?待我去禀了贤妃娘娘治你的罪!”
“……”
话音才落,苏弥烟便朝那未发话的宫装女子福了福:“民女不知这里是贤妃娘娘的梅园,贤妃娘娘开恩,再不敢了。”
那女子却翩然一笑,几步上前扶了她起来,音色轻柔:“姑娘拜错了,我不是贤妃娘娘,贤妃娘娘是我阿姊。听阿姊说户部宋郎中的夫人最善妆造,阿姊便请了进宫为我量身定度一款适合的妆容的……我说得多了,姑娘别怕,我这丫头常爱捉弄人的,这梅园虽是陛下命人种了给阿姊赏玩,外人也不是不可来,你休听这丫头胡说,别说皇后娘娘,便是旁的哪位娘娘想来也是可来的。”
“……原是我僭越了。姑娘怎么称呼?”苏弥烟不卑不亢,笑问。
“家父乃是当朝太师……”
这话没说完,从那梅林深处又走出来一个人,三人回头。
禄全自个儿来,手上一柄拂尘扫了几下,笑容满面对那女子微微一拜,道:“云蕖姑娘怎么今日有兴致来赏梅?殿下前些日子去宫学,还念叨你怎么不来上学,一问是病了,殿下托人给姑娘送了些养元丹,姑娘可是吃了就好了,今日才有空出来?”
“有劳殿下挂心了,禄全公公今日怎么也有兴致来?可是殿下想念我阿姊宫中那些点心了?”
说到点心,禄全打眼一瞧那站着垂眸一动不动瑟苏弥烟,皮笑肉不笑走近她,说:“苏姑娘,你那些个点心做得实在寒碜,殿下金尊玉贵的,哪里敢吃宫外边来的这些个来历不明的东西?”
苏弥烟早已料到,便也不气馁,道:“所以,殿下是……婉拒了?”
禄全:“自然是了。按东宫惯例,本是该拿去喂狗的,可我瞧着,姑娘也是一片心意,也就没拿去糟蹋。”
禄全一拍手,一个小太监走出来,恭敬递上一只锦盒,禄全又交给苏弥烟,苏弥烟打开盒子看了眼,果是一块没动。
她可是特意拜师姨母做了一晚上的,天冷,也不至于一晚上就馊了。
太子不赏脸?算了。这家伙根本不是她的水行。
她拿开一只青花碟,忽然脸色一变,问禄全:“禄全公公,除了你,这锦盒可曾经了别人手么?”
禄全见她面色古怪,便如实道:“实不相瞒,殿下的那位萧良娣得宠,见有人送殿下东西,就拿去看了,本来也不打紧,这萧良娣常把持这些事儿的,姑娘可是少了些什么?总不能萧良娣偷尝了一块?”
“不是……”
少了一块玉佩,便是那块刻着“邕”字的玉佩。
苏弥烟设想过,水行曾失忆,兴许他真的就是邕王,当今的太子。
这块玉佩,或许能证明她与他曾有过些渊源,再者,玉佩送上去,假若萧衍不肯顾念从前,收回去也就罢了,她也不至于缠着他。
可从昨日那般看来,萧衍该是不记得她了的。如今玉佩也被人拿走了,她与他的从前,岂不是无凭无据?
算了。他不记得也好,从前她拿他是做护卫的,爹爹还罚他去刷过马槽……额,如此一来,他还是不记得了为好。
算了。就这么着吧。
苏弥烟打定了主意,此次选秀定要令自己落选才是。
她不愿意待在宫里伺候人做什么宫女,也不愿意被指给哪位亲王做个侍妾什么的,她更不愿的,是被陛下看中了做他的妃嫔……虽陛下是九五至尊,可论年纪比她爹爹还老近十岁呢,她才不要做什么妃嫔,那就只能落选了,落选了,说不定可以回去呢。
她打定了主意,也就将玉佩一事放下了,便对禄全说:“也没少什么,不过是我记岔了。有劳公公了,昨日冲撞了殿下,此举本是表示民女的歉意,并非要与殿下有什么牵扯。”
禄全倒是很欣赏苏弥烟这副落落大方的模样,觉着她始终与那些个攀龙附凤之辈要好些,便喜欢她,也就高看起来,敬重了些与她说道:“既是没少什么,咱家就先退了。”
禄全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对那魏云蕖道:“几位公主郡主还等着姑娘去学里同她们对对子呢,姑娘可别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