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沉惠努力深呼吸,尽力平复情绪,继续向他伸手,“我真心希望你能去,哪怕只是看一眼。”
两人正僵持不下,突然,响起了几声敲门。
“请进。”
经理推开门,朝温沉惠打了声招呼,立即快步进来向林松潜报告,声音里竟压着些紧张:“代理,皇子殿下突然来访,还请您亲自会面。”
皇子殿下?
这突如其来的事件让两人同时一愣,还是林松潜反应快,起身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说着,他转向温沉惠:“你回去吧,我不送了。”
温沉惠无言地望着林松潜带着经理离开办公室,心中叹气,离开前还是把两张票放到桌面。
走廊里,经理边指路,边迅速说明情况:“皇子殿下带了四名保镖,两名站在一楼A区入口,另外两名陪在他身边。”
走近了,A区入口处果然立着两名魁梧的黑衣保镖,见两人来,反拿出一支长条的仪器,把林松潜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明明这里是他的画廊,却陡然被反客为主地夺走了。
林松潜心中冷笑,目不斜视地由他们动作,等结束了才踏入。
其他客人显然已被驱散,空旷的展厅现在只被三人占据着,更显寂静。
林松潜的脚步声响起,立即引来保镖的审视。
他参加过几次皇子的生日宴,也远远地见过。但像今天这样清晰地面对面,还是第一回。
当今皇子名为周翎,全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平时只出现在电视新闻上的人物。
此时,他坐在中央的长椅上,正抬头专注地欣赏面前的画作,一名保镖站在他左侧,一名站在他对面,即巨幅画作的右边。
皇子留着少见的披肩长发,光泽乌黑却不显阴柔,侧脸线条如同精致的玉像,挺拔清晰,看上去仿佛一张静置的美人图。穿着最简单的白色短袖、深褐色格子长裤,休闲又尽显贵气。
此刻,面前的巨幅画作仿佛占据了他的全部思想,引着他出神凝望。
林松潜站定在他面前,公事公办地俯身,“欢迎皇子殿下光临图兰画廊。”
皇子闻声慢慢转过脸,从画作上拉回的视线还带着陷入思绪的恍惚。他眨了下眼睛,右眼皮上的红痣再次藏进褶皱里,他看向林松潜,“不用客气,我们现在都是同学了。”
长椅大部分空着,他也没有邀请林松潜坐下的意思。他微笑起来,礼貌又似乎态度随意。
林松潜也根本不在意,准备随意应对几句就回办公室,“皇子殿下很欣赏这幅画吗?”
这幅巨画是塞纳亚的《农妇》,多用灰绿和褐色描绘出脏乱的环境,而主人公农妇则面部狰狞地拉拽着画面外的重物。粗野的画风与皇子的面容气质大相径庭,不由让人好奇能让他这么关注的原因。
而且,这幅画也不是林松潜喜欢的风格。
周翎重新仰视巨画,“也说不上欣赏。塞纳亚的风格单一,画技也粗陋。但奇怪的是,她的画总能第一时间吸引我。很多肖像画很精细,人却越看越假,她的画,有时候竟越看越真。也不知道是不是越真实的人就越丑陋。”
他笑了笑,“那么多美不去画,一个只画丑陋的画家,你说奇不奇怪。”
林松潜本无意认真回答,只是忽然想起陆泉,她就意外很喜欢塞纳亚。听到他说丑陋,不禁心生不满,忍不住回道:“塞纳亚的画风和当时的时代背景有关,让她拿精细的笔触去画农妇才是滑稽。”
周翎微笑着看向他,一副虚心求教的神情。
“并且,在比赛精细画法的年代,塞纳亚依然敢挑战主流,以情取胜,细看之下用色也极其巧妙。这幅画虽然环境多用脏色,但农妇脸上的红晕,和破旧披肩的暖黄都是纯度极高的颜色,在整幅画中闪闪发亮。强烈的对比,巧妙地衬托出农妇丰沛的生命力。”
等他说完,周翎轻轻拍了拍手,“不愧是专业人士,看来我的想法还是太狭隘了。”
不再浪费时间,他站起身,伸手向保镖取来一张请帖,递向林松潜,“下周五晚,如果有时间还请你务必参加这个派对。”
林松潜双手接过白色烫金的请柬,看也不看,歉意地回道:“皇子殿下亲自邀请,是我的荣幸。可惜下周五我已经有约了,真的非常抱歉。”
周翎看着他的动作,笑意深了几分,“没关系,本来也只是个私人派对,都是同龄人参加。只要在时间内随时可以来。”
“我尽量调整时间参加。”
林松潜见他就是为了送请柬而来,既然现在送也送完了,自己也该退场了,“还请殿下尽情欣赏这次画展,我还有事先不打扰了。”
说完他朝周翎俯了俯身,转身离开。
周翎无声注视他离去的背影,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农妇狰狞的脸。
又是一个不愿意承认丑陋的人,没意思——闪闪发亮,真亏他说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