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益上门的时间比季浩想象中要快,好在提前有了准备,在董事长办公室接待了特案组六人。来之前,何时新已经和本地工商、经侦确认过海建信贷的情况,并无异常。年利率,控制在百分之七到百分之二十四之间。百分之二十四是国家规定的最高利率,任何个人借款公司不得超过这个数字。网络搜索的结果,也并未发现海建信贷存在比较严重的违法违规情况,最多也就是联合法院上门催债,致使借贷人心生不满发布过不当言论。你欠钱,我要钱,很正常,在这件事情上,特案组站在海建信贷的立场。公正来讲,经济困难是你的事情,借贷公司没有义务承担损失大发善心,再大的公司,倾家荡产也帮不了所有穷人。“陈警官,有何指教啊。”看着眼前面带微笑的陈益,季浩实在是无法把这位年轻人和“杀人不眨眼”五个字联系上,但钟黎云是不会骗他的,对方手中一定沾满了鲜血。“指教不敢当,打扰之处还请季董见谅,钟黎云还记得吧?”陈益开口。不论季浩和钟黎云现在关系如何,他都不担心前者向后者通风报信,现在是明牌调查,如果钟黎云愿意的话,特案组的一举一动完全可以在他的掌握之中。见老吴,见谢大川,他都会知道。毕竟有着山海皇的称号,在山海这个地方,钟黎云便是数一数二的地头蛇,强横的过江龙来了也多少得给点面子。季浩:“记得啊,十几年前我和云哥混过,怎么说?”陈益:“现在呢?”季浩:“现在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意,偶尔联系吧。”陈益微微点头,和徐泰的情况差不多,他继续问:“当年钟黎云创立的云捷,你为什么没有加入?”季浩:“不想加入。”陈益:“为什么?”季浩:“这是我的个人问题,可以不回答吧?”陈益笑道:“当然可以,季董有这个权利拒绝回答我的问题,那……钟黎云当年除了给歌舞厅打工,私下还做过什么事呢?”他不是为了得到答案。钟黎云做过的事情,季浩大概率也参与了,如果有严重违法犯罪行为,季浩是绝不可能轻易说出来。别说当前只是走访闲聊,就算到了审讯室,也很难撬开季浩的嘴。这家伙从外表气质看,绝对是个狠角色,陈益甚至能隐约嗅到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杀气,不像钟黎云那般内敛摸不透深浅。季浩很干脆:“没有。”陈益哦了一声,没有追问:“季董是哪人啊?”季浩拿起桌面上的黑色烟盒,抽出里面通体幽黑的香烟,回答:“宗岭。”宗岭县是江州内陆的一个小县,因坐落宗山得名,自然条件恶劣,基础设施落后,经济和社会发展不平衡,极为贫困。说白了,是一个贫困山区,各行各业投入资金少,恶性循环。尤其是宗岭下辖的某些山村,更穷,能吃饱就不错了。全国像这样的贫困地区还有很多,扶贫工作任重而道远。季浩的背景何时新已经查过了,不仅如此还发现了一些细节,比如网络上对云捷集团扶贫的感谢,其中就有来自宗岭的。东黎距离宗岭算比较近,云捷集团将其当做第一扶贫对象无可厚非,先管近的,再考虑远的,视能力而定。“宗岭县城吗?还是哪个村?”陈益继续问。季浩动了动嘴唇,露出还算白皙的牙齿:“陈警官,查户口就没有必要了,我的资料,输入名字不就全出来了吗?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语气让人很不舒服,陈益看着他道:“季董好像对我有敌意啊?我第一次来山海,咱们并不认识。”季浩并不否认:“哼,我不是对你有敌意,是对你们有敌意。”陈益:“我们?我们六个?”季浩:“你们全部。”陈益:“季董指的是警察,还是整个公务系统。”季浩反问:“有区别吗?”陈益沉默片刻,说道:“贫富两级分化是市场经济和地理位置造成的,国家也在为改变而努力,再说这和我们没关系吧,我也是打工的。”季浩看了陈益一眼,忽然笑了:“说的好听,市场经济?我看是资本剥削吧。”陈益:“你和钟黎云不是资本吗?”季浩:“我借给别人钱,是帮助,云哥他禁毒并资助贫困儿童不求回报,也是帮助,和某些人不同。”陈益想了想,问:“你怎么知道钟黎云资助贫困儿童?”钟黎云做善事低调的很,应该只有关心亲近的人才清楚,比如裘捷。季浩神色平静:“我不是说了么,偶尔联系,陈警官听不懂什么叫偶尔联系吗?还是有病耳朵聋?”“姓季的,嘴巴放干净点!”腾大斌忍不住了,冷声开口。这个季浩和钟黎云确实是两个性格的人,前者的喜怒哀乐全表现了出来,没有任何掩饰。,!而钟黎云就比较正常,至少表面看起来很正常,符合一个集团董事长的人设。季浩,更像是一个混混头子,很难想象他居然能运营起这么大一个信贷公司。能在东黎成功把公司做大做强,不可能是愣头青,否则搞你没商量,这就是社会真相。陈益笑容不变:“季董有性格,我们尊重每一个人的性格,冒昧问一下,季董在十几岁的时候为何离家来到东黎呢?”季浩对陈益的警惕顿时达到顶峰,这都不生气?仿佛骂的根本不是他。一个人干翻了几十名全副武装的高手,脾气这么好的吗?能做到完美控制情绪,季浩只在钟黎云身上看到过,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任凭外界如何波涛汹涌,我自古井无波。这样的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钟黎云对陈益的评价,季浩现在验证了冰山一角。“没有为什么,个人选择。”他回答。陈益:“好吧,那就……不打扰了。”来的快走的也快,和季浩不必聊太多,聊不出什么。望着六人开门离开,季浩的目光闪烁不定。走出海建信贷大门,陈益做出对季浩人设的判断:“他不像一个生意人。”腾大斌:“我看也不像……什么意思?”陈益:“意思就是,如果他不是生意人的话,那么海建信贷的背后还有真正的老板,鉴于公司持股人就是季浩没错,说明季浩对这位老板极为忠心,或者老板根本不在乎海建信贷的归属权。”腾大斌:“你想说钟黎云?”陈益没有回答,提起另一件事:“当年钟黎云所打拼的那条街,现如今有八家商铺属于季浩,这不会是巧合。要么是季浩,要么是钟黎云,刻意买下了八家商铺,能坐等升值收租赚钱,还有对岁月的回忆,这也是为什么季浩不允许违法犯罪人员染指,说不定未来还想去养老。”何时新道:“陈队,季浩背后要是钟黎云的话,那他应该就是钟黎云手里的刀了,自始至终,季浩都在执行钟黎云的命令,当年百万资金的来源,季浩就是直接参与者。”陈益微微点头,目前可以这样怀疑,但很难去验证。看季浩的性格和态度,想从他嘴里问出点东西,恐怕是不太可能。“接下来怎么办?”腾大斌问,“不论是云捷还是海建,好像都没有违规生意,也没有发现违法犯罪行为。”“没有不挺好吗?我并不希望从钟黎云身上查出点事情,倒是这个季浩……”回忆刚才见季浩的情形,陈益对这个人有了一些疑虑,“斌哥,有感觉吗?”腾大斌点头:“有,是个狠人,肯定见过血,就是不知道是否沾了人命。”陈益提出问题:“一个从贫困山区走出的少年,是如何快速融入帮派生活的,反差是不是有点大?”腾大斌:“季浩比钟黎云还要小两岁,可能两人经历差不多,从小就在街上混。”陈益摇头:“不对,季浩和钟黎云不一样,他有直系亲属,父母健在,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健在,作为家里唯一的男性后代,会在小时候走出村子来到东黎混社会吗?离家出走?”腾大斌迟疑:“这……你想说什么?”陈益:“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拿到他资料的时候就觉得奇怪,而季浩也拒绝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说是个人选择,我想……这里面的缘由值得一探。季浩为何离开村子,为何到了东黎,他和钟黎云又是怎么认识的,在此期间是否和家里人经常联系,家里人对季浩又了解多少。同时,还可以实地考察一下钟黎云是否真的在做善事不留名,亲眼所见才能确定事实。那个村子得去一趟,相对钟黎云,我总感觉这个季浩问题更大。”宗岭县季家村,是季浩的老家。腾大斌没有意见:“什么时候出发?”陈益:“明天,闹钟都定好了,凌晨三点出发,算算距离我们上午八点应该能到。今晚全都早睡觉,睡不着的话,那就顶着困意爬山吧。”……夜晚。距离零点还剩十分钟,东黎某高档小区顶楼,钟黎云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左手插兜右手摇晃红酒,俯视窗外的夜景。灯火辉煌,耀眼夺目,在夜幕降临之时,这颗东方明珠开始散发属于它的璀璨。金色勾勒出每一座建筑的轮廓,诉说着旧时代与新时代交织的活力。良久,钟黎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饱满的口感在味蕾跳跃,甘甜中带着微苦,久久不散。房门开启的声音响起,裘捷换上拖鞋来到阳台。钟黎云不用回头也知道谁来了,因为除自己以外,只有裘捷有门锁的面容指纹密码。“你怎么来了。”遥望远景,钟黎云开口。裘捷上前和钟黎云并排站立,说道:“这几天你状态不对,是在担心阿浩吗?”钟黎云将手中的红酒杯递给裘捷,上前一步贴近窗户,缓声道:“阿浩……还是和当年一样的性格,缺乏稳重,在面对陈益的时候恐怕也收不住啊。”,!裘捷:“你觉得陈益会深入调查阿浩?”钟黎云无奈:“自己人见了他尚且胆战心惊,陈益又不是瞎子。”裘捷叹气:“这也不是阿浩的错,当年他全家被杀,凶手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换做谁都会让仇恨蒙蔽双眼,导致心理和性格都出现问题,好在……他唯独对你非常敬重,绝不会把你出卖的。”钟黎云:“他出不出卖我无所谓,我担心他过不了这一关啊。以陈益的敏锐,迟早会查到的,万一特案组去了季家村……”提到季家村,裘捷脸色有所变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那也没办法,我们阻止不了,其实……我查过陈益了。”“嗯?”钟黎云转头,眼神中露出不满。裘捷连忙道:“我的意思是……去了解陈益了,他的原则性没有那么强,正义感还是有的,你若能和他好好聊聊,说不定可以得到他的帮助?”钟黎云没有回应,似乎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半响后,他开口:“不,阿浩的错误很大,不仅仅是报仇。他自己创了杀单局,换做任何一个警察都不可能放过他,查到必死。”裘捷:“这件事陈益不一定能查到。”钟黎云:“不一定?陈益去了泰哥那直接询问百万资金,你觉得他得不到答案会放弃吗?”裘捷低声道:“那不也是为了你么,没有那百万实缴资金,云捷能发展的这么顺利?”钟黎云沉默,忽然愤怒:“乱来!当年和他说了多少遍,求财不伤命!”裘捷:“你是他的恩人,他愿意帮你,哪怕是手染鲜血。”钟黎云深吸一口气,抬手轻揉额头:“也是我的错,是我把他拉进来的……不行,我得去季家村看看,特案组要真去了季家村,难保不出大麻烦。”裘捷没有阻止:“什么时候?”钟黎云:“还什么时候?凌晨就走!八点之前赶到,今晚不睡了。”看着失去淡然的兄长,裘捷轻声安慰:“别老往坏处想了,陈益也不一定注意的到,季家村是我们最开始的扶贫对象,所有孩子都受过我们的恩惠,整个村子绝不会露风的。”钟黎云:“但这次是陈益啊,他办过多少案子你数过吗?任何一点细节都会被死死抓住,我预感很不好,很不好。”裘捷没说话,扭头看向窗外。城市依旧璀璨。:()神探:睁开双眼,我被铐在审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