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宅善后无论多仔细,毕竟死了十几个人,被发现是时间早晚而已,拖到此际才曝光,已没法再挑剔了。他只希望听到关键字。
“是非离罪手所为。师侄居然不知道?”
宾果!
他让梁盛时埋下足够多指向“非离罪手”的迹证,而上头无一没有男童的血手印、血指纹。
虽然外貌不过十岁出头、实际年龄也才十四足岁的伏玉,做为凶狠残毒、泯灭人性的凶手是缺了点说服力,但谁知道呢?
现在社会这么乱。
“小侄确实不知。”
“那‘先诛程贼,再杀焦赵,非离罪手,替天行道’呢?”牛瓶冰的声音与口气听似刀锋般锐冷,不复平日的亲切和善。
一旦受到怀疑,他在紫星观的单人房必遭搜索,田寇恩早已料到,故意把逼梁盛时盖印的纸头藏在十分隐密、但彻底搜查时必被翻出的暗格里。
他替梁盛时拟好了缜密的犯罪时间轴,且是龙跨海绝对无法拒绝的版本。
在这个版本里,伏玉才是杀死伏良泽的凶手,若非被垂死的父亲砍伤喉咙,为蕙风居的马凝光师徒所救,伏玉原本计划返回野际园,杀光举庄上下近百口人,布置成盗贼所为,如十三年前某人在留德园里干的那样。
无论听着有多荒谬,真正的凶手龙跨海想必不介意将错就错,顺便送漏网之鱼伏玉一程,拿男童的脑袋来收买青帝观的人心。
他不答牛瓶冰之问,露出欲言又止的为难神色,仿佛心有不忍,半晌才道:“伏玉师弟呢?他现下人在何处?”暗示师叔,自己意图包庇的对象是谁。
牛瓶冰仍未回头,森冷的哼声随夜风攒至。
“龙跨海让人往青帝观提了,稍后即至——你!”闷哼未落,背门的匕首一转拔出,牛瓶冰踉跄扭身,喉管被划开的瞬间厚背鬼头刀拔出盈尺,未及脱鞘,人已倒地。
田寇恩猱身如电,“噗、噗、噗”三进三退间,已将三名弟子悉数刺倒,没一个来得及抵挡。
第四人目瞪口呆,才想起要拔剑,一摸鞘上空空如也,田寇恩以其剑穿其喉,将年轻弟子钉在树上,见他两眼瞠圆,喉中发出可怕的格格抽搐声,在又惊又痛间瘫软不动,邪魅一笑:
“拍谢啊!要怪就怪牛师叔,他的杀气吓了林北一跳,回神便把他给干了。你们都是目证,只能跟他一块儿走。”那年轻弟子平日十分崇拜田师兄,在接到任务的当下,仍相信师兄是清白无辜,只碍于牛师叔之面不得不做做样子,岂料竟落了个死不瞑目的收场。
牛瓶冰以紫星观的招牌武学【游犀刀】为号,公认天分不及师兄鹿别驾,却别出蹊径专练拔刀术,卓然有成。
以断喉时刀已擎出三分之二,田寇恩显非误判,牛瓶冰是真有杀人意。
若非田寇恩内力远胜于他,得益于鸿羽丹的功体一感应气机,便即下手,待牛瓶冰身全转而刀尽出,便未将田寇恩的头颅劈开,少不得要卸下一条臂膀来,生死毫厘,不可谓之不险。
(看来……是鹿别驾要杀我。)
牛瓶冰就是老鹿养的一条狗,龙跨海叫不动他,他平素连“代掌教”三字都不屑说,人前人后都是连名带姓的喊龙跨海。
随行四人全是飞石一系,以紫星观的应卯轮值,日常点兵要清一色的是某系人马也不容易,足见是刻意安排。
莫非鹿别驾终于硬挺起来,趁龙跨海师徒不在,搜了田寇恩的房间,搜出那张纸来,打算硬栽到龙跨海头上,来一出玄武门之变?
这实在是太有趣了。田寇恩忍不住笑起来。
他将尸体踢下山崖,反正被人发现也无妨,今夜之后,指不定真鹄山便要猪羊变色,明日的事明日再烦恼。
在山边的活水涓流洗去鲜血,从衣囊挑了身干净外衫换上,悄悄潜回紫星观。
议事大堂的房顶是决计不能去的,莫说龙跨海、鹿别驾,便是修为更次的几位师叔伯辈,也能察觉顶上有人。
但中庭有株茂密的七叶娑罗,其中有根粗杈可攀,伸到房顶的横坡窗前,恰能眺入堂中。
便是最作死的紫星观弟子,也没人敢在中庭爬着树玩,但田寇恩在此的十数年间,早已摸了个通透,翻墙上树,见主位之人金冠束发,乌袍皂靴,大氅未褪风尘仆仆,看来龙跨海也只比他早回些个,同样被鹿别驾杀了个措手不及,将那张印有血手印的纸看完折好,放回漆盘中,声音里透出一丝不耐:
“田寇恩人呢?不是说今日便即回山,怎地还没出现?”
“瓶冰带人去接了,代掌教稍候。”是鹿别驾,口气听着很从容。
“还有那个叫伏玉的孩子。”龙跨海明显有些坐不住。
“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