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看着那孩子从小长大,捧在手心里还怕摔到,一日见不到,心里就想念得很,既然那孩子出了京城,她干脆也就咬咬牙追去看看。
至于陈青,谁管他!
这些年,她给陈青当继室,也自认为做得不差,反正他爱的是宋氏的美色,一年到头不来正院,就是自己走一阵,恐怕他也不在意。
再漫长的路,终也有尽头。
陈方氏几乎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是怎么熬过来的,一道上担惊受怕,路遇灾民无数,一开始她犯了傻,还敢送些吃食,与那些枯瘦如柴的小民,后来被围攻了一次,要不是护卫们行动果断,出手够狠,怕是连命都要丢下,从此就再也不敢了。
好几次她都害怕地想打道回府,只是因着掉头回去也不一定安全,又担心方若华,这才硬挺着继续前行。
终于到了地方。
陈方氏四处探问,问了不知多少人,始终找不到自家小侄女的行踪,又不敢盲目乱走,只能把粮食交接给官差,自己在粥棚附近坐下,慢慢按摩腿脚。
坐了起码有一个多时辰,耳边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登时抬头看去。
不远处,方若华一只手拎着斗笠,一只手拎着一个老妇人的胳膊,拖着她走过来,走到粥棚附近,交代衙役给她装两斤粗粮,又从她手里接过那一片碎肉。
老妇人抱着粮食嚎啕大哭。
方若华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就打发她走了,蹲下身,就地挖了坑,把那碎肉埋掉。
陈方氏浑身一颤。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肉,必然是人肉的,她在街上也看到了,有人在卖人肉,人肉比粮食贱,居然有很多人买。
腹中沸腾,一阵阵犯恶心,陈方氏红着眼睛看过去,只见那个女孩儿面上有几分悲悯之情,神色严肃,低声吩咐了几句,衙役就应声去了。
她才没走几步,后面却立时补上一个衙役,两人又低声交流起来。
华儿距离自己很近很近,陈方氏看着那孩子的眼睛,却又觉得她离自己很远很远,鼻子一酸,几乎要落泪,不只是因为她没有看到自己,而是因为些别的,说不出来的东西。
“我点的人都到齐了?设计图还有没有哪里有问题?模拟试验做过几次?”
方若华是当真完全没有看到她的这位姑母。算是从民国时期养成的习惯,工作时全神贯注,不为任何外物分神。
不得不说,有过在乱世里的经历,方若华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如果她还是当年那个平平常常的失婚小妇人,也许她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有精彩的人生。
“学校驯养员们都在路上,三日内应该能到齐,还有一个人现在就在淮南,通知的人派出去,明天就能赶来,他身边养的小胖,一口气能吞吐三十吨土,金花赶水路走,应该更快。”
方若华吐出口气,静了半晌,转头看着公孙先生,苦笑道:“水利河工,我是外行,但朝廷有的是内行人,若有需要,尽管开口,反正现在都乱成这般,到不如趁此机会彻底整修河道,以绝后患。我们学校的学生们,都会愿意帮忙。”
陈方氏张了张嘴,没有喊她,她这一瞬间,真正有一种侄女已经离她远去的感觉。
她心爱的女孩儿,娇生惯养,纯真又有些残忍,只是个长不大,不在意别人的孩子。
她一直以为,觉醒宿慧,只是一种说法,没有切身的感受,现在才明白,死过一次的小姑娘,觉醒宿慧的小姑娘,已然不是她那个小姑娘了。
“算了,就让她飞吧。”
陈方氏叹了口气,揉搓了把脸,举目四顾,人人忙碌。
“娘子?”身边的女使担忧地看着她,忐忑不安,“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放心,我不添乱……等送来的这批粮食安排好,我就回。”陈方氏再一次回头看她家的小姑娘,神色骤然间温柔下来。
功德
青羊村前面新修造的河堤旁,立了一排石碑,造型独特别致,听说都是开封那边来的大家给设计好的。
村里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大粗,也觉得好看。
齐家的大妮和小囡并肩坐在草坡上,把食盒搁在一条金色大鲤鱼石雕的尾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