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烦。
林正想着,随后看着母亲将婴儿抱回怀中又哄又亲,自己有点局促不安,留下不是,离开不是。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讨厌林直了。
林直日渐长大,从牙牙学语到会行走,会跟着他在家到处行走,林正的对他的厌恶却一直没消退过。
凭什么一定要自己让着弟弟,凭什么一切好的都往弟弟那里塞?
就因他比自己年幼?
林正却没想过,自己也是如此被照顾被宠过来的。他虽不满,表面还是听话地将手里的好梨子塞给弟弟,会带着弟弟去玩。
只是父母没看到的时候,他会狠掐林直脸蛋,会故意招呼弟弟跑过来,然后一伸腿,将其绊倒。
这些小动作,就算被父母看到,他也只是笑嘻嘻解释道:“我在逗弟弟玩呢。”
而尚在稚龄的林直懵懂地,被哥哥欺负也只是傻笑,偶而实在被掐得疼极了才会哭。哭过后,依然继续一颠一颠跑到林正身边,要林正陪他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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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林正今日本想偷偷溜出去玩,却发现依然摆脱不了林直。
真烦。
林正想着,带着林直去到一条河边,自顾自在浅水处玩水。
为何是去河边,他已忘却。他记得的是,林直也下了水,还哈哈笑着泼水到自己身上。
本是孩童间常有嬉戏,他却莫名地一下子出离地愤怒,用力将林直一推。林直一个不稳跌入水中,想挣扎起来却被水流冲到河中央。
林正一时也慌了,想喊,喉咙却发不出声。他看着林直在水中扑腾着,却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林直淹没在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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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竟然生了个念头,他死了就好了!他死了,就没人跟我争了。”林正唏嘘忏悔道:“因此我一直都没有动。待有人救起弟弟时,他已断气。——是我杀了他。”
——真的看到林直惨白而僵硬的遗体时,林正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受到惊吓的他一下子卧病在床多日,即使痊愈,却种下一个解不开的心结,
父母没有过多责怪他,越是如此,当他看到母亲在人前强自平静,背地里暗中落泪时,就越发不能原谅自己。
“——每年清明虽去弟弟坟前祭奠,可我无法饶恕自己,也无法跟父母袒露此事。”林正自作自受,心头苦涩,苦笑道:“在父母眼里,我依然是懂事孝顺,勤于读书的好儿子。可他们不会知道,曾有两年我不时发噩梦,深宵惊醒后一声冷汗。。。。。”
。。。。。。
气氛一时陷入难堪的静默。
端木圭欲言又止,清瞳流转间,只是呷了口茶。
陈羲眼神复杂,他虽不齿林正所为,却也觉得林正并非十恶不赦之徒,且良知仍在,后悔不已;有其可怜之处,故而也不知是该出言呵斥?还是该出言安慰?
良久,林正再次咬牙,继续说道:“近年不再梦魇,我开始慢慢抛开此事。不料八月十五那日,我目睹了!”
“目睹何事?”
“水潭。”林正急促说道:“我和友人同游明山,趁天色未晚下山,行到一半却因遗漏了物事要折回山腰。当时明月已升起,映得水潭光亮如镜,我探身一看,目睹了我推弟弟入水那一幕!”
端木圭的眼光瞬间幽幽转深。
“——心底隐藏最深的秘事一下子被撕开暴露。更可怖的是,我看到当时的自己,目露凶光,下手竟是毫不留情!还无动于衷地看着弟弟淹死!当时我才十岁!竟有如此可怕的目光!”林正哽咽道:“原来我竟是如此嫉妒同胞弟弟,不但毫无手足之情,更是禽兽不如!”
眼见林正极力抑制自己,端木圭缓缓说道:“林公子,你言重了。有人罪孽比你更深重,却依然厚颜活得好好的。虽然你的罪孽无法消除,但心结仍可开解。”
林正再次抬头望向端木圭。
“也许,令尊令堂早就知道真相。”端木圭冷静说道。
林正的脸色一下变得无比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