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他一眼,不再接话,只慢慢咽下他喂的药。
她喝得不快,他也喂得不快。他举着手,总是耐心地等她咽完一勺,他再勺下勺。小半个时辰过去,她终于将药喝光。他体贴地为她拭去口边溢出的药汁,正要去收拾碗勺,她开口道:
“这些天,郎君为照顾我,睡不安寝,食不知味;又是去请大夫,又是去熬药,实在是。。。。。。辛苦了。”
她看他眼下黑黑的圈,一面感动于他照例的无微不至,觉得自己确遇良人,另一面又自觉拖累了他,颇为过意不去。
他一看她神色,就知道她又多想了。他握住她的手,道:“你啊,就是想得太多——你是我结发之妻,照顾你,是我份内之事。”
“别总胡思乱想的,”他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道:“我要你好起来——余下的时日还长着,你我还要相伴一世呢。”
她双眼开始发酸朦胧,强忍着不让眼泪坠下,她点点头,振作了精神,冲他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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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妾身薄命,郎君纵然悉心照料,妾身还是药石无效,瞑目而逝。按说妾身死后,应撒手离去,但妾身听到了郎君哭声,忍不住重返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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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世后的第七日。头七。
她被装入棺材内,已然下葬。
木屋的一切都覆上白布。招魂幡默默随风卷动。
他穿着白色的丧服,看着她的灵位,掏中他和她成婚时装下结发的香囊,再次悲从中来,悲泣出声。
他当然不知,已成一缕幽魂的她,此时慢慢地从门口走近了他。
“郎君。。。。。。”
她出言安慰道:“我在此处。”
他听不见,只是痴痴地看着灵位,长长地叹息。
“郎君。。。。。。”
她想抚摸他,伸手却碰了个空,他忽地昏厥倒下。
“郎君!”
她想扶起他,却无能为力,挪动不了他分毫。但她清楚听他发出一声呓语:“妻。。。。。不要离开我。。。。。。”
“——见他如此,妾怎能忍心离他而去?于是妾留在屋子里陪着他,陪着他掉泪,陪着他发呆,哄着他入睡。即使他见不妾,听不到妾说话,察觉不到妾就在他身边,但只要妾能看到他,陪着他,心愿足诶。。。。。”女鬼缓缓说道,却再次浮现悲戚之色,她继续说道:
“然而,就在前几日,郎君忽然搬离此屋。妾身想跟上,却迈不出此屋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郎君离去。妾身一时悲泣不止,悲伤过度,双目也忽地半盲。昨晚木屋还进来一人,与郎君气息颇为相似,妾身以为是郎君返来,一摸一看,却并非郎君。。。。。。”
顿了顿,她终于对端木圭说到:“师娘,能否让妾走出此屋,一见郎君,了却心愿?然后妾自会前往蒿里。”
端木圭看着她,眼神颇为怜悯,开口道:“夫人一直走不出此屋?”
“正是。”
“夫人当真不知为何不能走出此屋?当真不知为何双目会半盲?”
“。。。。。。自是不知。”
端木圭微微叹息一声,道:“夫人,您还要自我欺骗到何时?看此木屋,屋檐已烂,四壁败坏,破旧不堪,整间屋子摇摇欲坠,显然多年没人居住——您的丈夫,已离开此屋多年,您也因此等候他多年,不断哭泣以致双目半盲!”
女鬼如遭雷击,浑身一颤,一时竟懵了,喃喃说道:“不可能。。。。。”
她看着屋檐,又看着墙壁,时隔多年后,她才头一次看清了真相——她咬唇不语,惨白的脸色刹时变成灰白,眼神竟是一片绝望。
端木圭见状也是不忍,然而还是继续说下去:
“而且因为您牵挂着您丈夫,此屋又盛载着您二人太多的记忆,以致于您与此屋结缘太深,当魂魄回到此屋后再也无法离开。”
(还有尾声。。。tbc,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