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走了,手机里歇斯底里地声音,却还在继续,沈墨卿只冷静地听着,直到对方骂得没了力气,她才问。
“翠翠,真是你的亲生女儿?”
对方忽然像是卡了发条似的,倏然间,就不讲话了,呼吸声,紧迫的,一声接着一声。
寂静如死水般。
这些年,沈墨卿一直都心怀负疚。
当初,是翠翠捡到了她,也是翠翠的家人,便收留了她。
可白父是在和沈清妍谈判的时候出事的。
而在她回了沈家以后,翠翠就离家出走了。
白母到处打听,村口的老人说,翠翠说她要去a市,和翡翡一起找姐姐。
——他们都当是玩笑,只有翠翠,真的偷偷上了火车。
她跳进了她梦寐以求的兔子洞。
至此,杳无音讯。
沈墨卿记得,那时候,她知道自己要走了,她跟翠翠告别。
翠翠问她,她家在哪。
她说,她家在a市。
她说,总有一天,她是要回家的。叫她不要伤心。
她的的确确,没有伤心。
她去找她了。
这个故事,本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谁也不知道,以翠翠为主角的故事里,有没有疯帽子,乌鸦,红心皇后和写字台。
这个问题,沈墨卿在漫长的时光里,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到答案。
直到——
沈墨卿的视线,渐渐落在了今天,私家侦探新送来的,关于司徒厌的资料。
她指尖略微颤抖着,慢慢翻开。
……
那是司徒厌八岁,在a市警察局留下的笔录。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我家在废杏村。我叫翠翠。我不是故意要走丢的,我在找一个——头发很黑的姐姐,妈妈叫她卿卿,我想告诉她……】
【翠翠和翡翡都很想她。】
她真的坐上了那列长长的绿皮火车。
这列车从山脚寂寂无名的翡杏村,载着个小女孩,呼啸过漫长而悠久的山河湖光,横渡了春夏十几个日夜,她懵懵懂懂,带着年幼纯稚的心事,从碧绿而宽阔的山野,穿过这浩浩荡荡的长风,奔向她的世界。
……
白母似乎不知如何作答,慌慌张张地把电话挂断了。
嘟嘟的忙音,很长,很远。
沈墨卿紧紧闭上眼,只觉眼中湿热酸涩,指骨陡然一片青白,满目潸然。
这些印在雪白纸张上的黑白资料,仿佛变成了老旧的照片,不泛黄,却落满了岁月的轻尘。
那个牵着翡翡的小姑娘,年年岁岁在她梦里,让她日思夜想,不得安眠。
她轻轻地抱住了那个有些陈旧的兔子,亲吻它柔软的额头。
未得重逢之前。
她真的以为,她的灵魂,死在了那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