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他原本想将闺女卖给孔员外的,是怕传出去不好听这才许给褚秀才,这两日那李氏对于念骂骂咧咧,没少打骂她。”
“就算不是亲生的,这都要把人嫁出去了,竟连一分好脸色都不愿意给,这两口子也真是。”
但到底是旁人家的事情,邻里的嘀咕声在周三姐扶着于念出来后,就慢慢淡了下去。
褚休也顺势收好喜糖包袱站在驴车边朝前看。
周三姐搀扶着于念的一条胳膊,扶着身边顶着鸳鸯戏水红盖头的新娘子抬脚跨出于家门槛儿。
周三姐是媒人,又是周氏的亲姐,本该算做褚休这边的人跟着一起来迎亲,但周三姐跟周氏商量了一下,怕于家弄的太难看,便让周三姐带着喜服来于家这边,陪于念一同出嫁,免得成亲时新娘子身边连个梳头的人都没有,过于可怜。
没错,于念身上的喜服连同盖头都是褚家这边送来的,李氏根本没想过给于念准备这些。
瞧见新娘子出来,褚休往前两步相迎,朝对方伸出手。
白皙干净的手掌摊开递到自己眼前,于念垂着眼睫透过盖头晃动透出来的缝隙,试探着将自己的指尖搭了上去。
褚休虽是文人,但也并非不干粗活,所以掌心里覆着层薄茧,奈何她手指修长骨肉匀称,愣是衬得这双手好看到似乎只曾握过笔。
于念把自己指腹搭在褚休掌心里的时候,觉得像是把白葱搭在了玉盘中,怎么瞧怎么都觉得配不上,一时间咬着唇想要将手再次收回去藏在袖筒里。
好像这么藏起来遮住了,才让她觉得踏实。
褚休见刚触到自己掌心里的指尖有缩回去的趋势,茫然一愣,下意识伸手将对方的手指握住,牢牢的攥在掌心里。
她隔着红盖头去看于念——
对方没有挣扎的意思,只是缓慢将头低下,伸着胳膊任由手指被她握住。
褚休这才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于念突然不想嫁她了。
褚休牵着于念坐上驴车,周三姐在旁边走流程唱和两句,随着鞭炮声响起,褚休牵着驴车返回褚家村。
吹打班子再次响起,于念抱着自己仅有的一个包袱,双腿平伸以防鞋子弄脏被褥,抿紧唇瓣心情忐忑的坐在驴车上,就怕于家两口子这边出变故。
直到她走远,于老大跟李氏都没跟她叮嘱说过半句话。
于念轻轻舒了一口气,心慢慢放下来。
寻常人家嫁女儿,母亲不舍得,都是哭哭啼啼相送到村口才回去,路上拉着女儿的手恨不得把一辈子能叮嘱的话都说上一遍,就怕女儿日后在夫家过得不好。
可李氏没有,因为她不是自己的亲娘。
于念抱紧怀里的包袱,不大不小的包袱里仅装着她的旧衣服,别的什么都没有,就这,昨夜她收拾衣物的时候,李氏还翻来覆去检查好几遍,生怕她从家里偷拿了东西带走。
于家与她虽有养育的恩情,但她这些年偿还的已经够多了,于念自认跟于家两清。今日出嫁从于家离开,于念心底特别轻松,她终于能摆脱于家两口子。
可轻松过后,更多的却是茫然,像是站在路口忽然没了归处。
于家再差,对她来说却是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如今这一嫁,她以后就真的没有家了。
于念腰背弓起,额头几乎抵在怀里的包袱上,露在外面的双手手背被风刮红,早就冷的没了知觉。
她麻木的坐在驴车上,两耳空空,似乎身边的唢呐声跟热闹的交谈声都跟她无关,直到驴车停了下来。
褚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