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柳安予轻言,“我不看,我就想牵牵你的手。”
她向来对感?情很直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她分得清友情和爱情,也明白利用和真诚。
夜色浓重,她屋内的烛火燃尽,两人适应了好?一会儿黑暗,才将将看到对方的剪影。
窗子支起?一条缝隙,柳安予纤细的手指从里面探出?,勾住了顾淮的小指。顾淮双手包裹住她的微冷的手,俯身哈气揉搓,让她暖和一点。
“顾成玉,别把自己的命看得太轻。”目之所及,皆是黑暗虚妄,柳安予什么都看不清,但她能感?受到一股温暖从指尖传来。
顾淮怔愣住了。
她的声音浅淡,说话娓娓道来却透着一股悲凉。
“我前半生都住在高?楼里。”
“走不出?,放不下。”
“我要知书达理?、乖巧懂事,一生都被困在深闺不得动弹。起?初我看你,只是不服气。”
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凉意,顾淮攥紧她的手,认真地听着。
“我看过的书,不比你少,我写过的策,不比你差,但大家好?像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只有一个好?郎婿,才是我唯一的倚仗。”
“我本?来想考女官,但我前些日子看见李淑宜,在皇后寝宫门口背女训背到崩溃大哭,我当时?就想,就算当了女官,又能怎样?呢?如果做女官做不到顶顶好?,就只能在诺大的皇宫里继续磋磨岁月,我前十几年已?经待在那里待得太久了。”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不想再进入那个被规训的循环。”
“所以我要翻了棋盘。”
顾淮心中如巨浪翻滚,不知该如何消化这些话,但柳安予还?在说。
趁着夜色,她一股脑地都倒了出?来。
“你难道就甘心被钳制吗?”柳安予缓缓问?着,“李琰让你做的那些,你真的想做吗?”
她的手从顾淮的掌中挣扎出?,探向顾淮的心脏,她隔着衣料抚摸着他心口的“予”字,声音充满蛊惑意味,“我知道你的心。”
“一个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善恶都不够纯粹,便如海岸搁浅挣扎的鱼,既深陷困境,又奋力挣扎着想要回去。”
“我不要后世的女娘像我一样?,汲取知识像是罪恶,只能在家塾外的窗口听课。你我都可以做谋士,那就携手,将水搅浑,砸烂那些千百年来横在我们脖颈上的枷锁,即便身死。”
“我的祭文,要你来写。”
“所以你千万千万要活着,好?好?活。”
她的话像倒进将死枯泉的最后一汪水,激起?泉眼汩汩冒着泉水,月色朦胧,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顾淮低下头真挚地亲吻她的手指,郑重其?事地吐出?一个字。
“好?。”
他不会死。
他的命,要柳安予亲自来取。
*
花辇漆红富贵,敲锣打?鼓、唢呐震天,顾淮一身朱红缀珠绣金云纹婚服,头戴金冠下了马,眉梢带喜却被拦在门口。
乌泱泱一群人,连青荷、樱桃都挤了出?来,李璟站在最前面高?声叫住他,“急什么,催妆诗都没作你就想进去?”李璟目光冷峻,抬手一拦,像一面坚实的盾挡在那里,不容顾淮踏足半步。
顾淮挑眉,收回步子,礼貌作揖,“我作,我自然作。”
他微微沉吟,转头就想出?一首,迎上李璟针锋相对的眸子,“愿遂求凰竟赋归,惜花蝴蝶尚依依。”他边说边解了钱袋,将袋中早早备好?的碎银和喜糖洒向众人。
他声调渐高?,笑眯眯地继续道:“鲰生恨未生双翼,常伴卿卿作对飞——吃糖,都吃糖奥——”众人欢呼声不绝于耳,贺喜的话层出?不穷。
顾淮笑意盈盈拍了拍李璟的肩膀,不容置喙地暗中用力掰开李璟的手,视线交战一瞬分离,他像个胜利者转身踏进府门。
李璟眼神怅然若失,身旁不知是谁给他塞了一块喜糖,是柳安予最喜欢吃的那一种。
他尝了,是苦的。
柳安予上了花轿,一路欢歌,喜糖和花瓣洒向四周人群,队伍后面抬着嫁妆、陪嫁,共一百二十抬楠木箱子,浩浩荡荡的队伍驶向顾府。
一把掐金丝龙凤呈祥的团扇遮挡住柳安予娇俏的面容,头上凤尾点翠的坠珠凤冠熠熠生辉,随着步子轻摇,曳地霞帔绣着精细的花纹,那时?宫中最优秀的绣女们精心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