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云闻言立刻瞪了瞪眼睛,却不敢说什么。钰棋从前是叶夫人身边的婢女,又是府上的大丫头,现今后院里也没个夫人姨娘的,众都得看她的脸色。
赵宝珠没听到他的话,他的目光落在叶京华脸上,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将自己半个人躲到了李管事身后。他虽跟这位叶公子只见过两面,却没来由地从他神情淡漠的脸上读出了一丝阴霾。他躲在李管事身后,看着钰棋一无所知地迎上去,眼珠一转,难不成是醋他与钰棋多说了两句话?
同时,钰棋走到门边,自然地抬起手要接过叶京华身上的外袍。然而叶京华抬脚进来,却先一步将袍子递给了身后的邓云。
钰棋两只纤纤玉手顿在空中,脸色白了白。
叶京华却像是没看到似的,略过她走到屋内,在桌前坐下。
邓云跟着进去,看了眼钰棋,极轻的冷哼了声,抱着外袍往里间去了。钰棋哪里不知道他是在嘲弄自己,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缓缓放下手,转过身,极其幽怨地看了叶京华一眼。
然而叶京华垂着眼,并没有看她。钰棋媚眼抛给了瞎子,抿了抿唇,仪态万千地走到桌边,伸手将茶壶端起来,为他倒了杯热茶,缓声道:“少爷,先喝口茶去去冷气吧。”
茶水是新收的玉山毛尖,清新的芬芳随着水汽蒸腾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叶京华却像没闻到似的,碰都不去碰一下,玉白的侧脸线条冷硬。
钰棋这才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顿时花容失色。她收回手,缓缓后退了一步,垂下了头。
此时主屋中一片静默,从里间回来的邓云贴着墙角站着,恨不得将自己融进墙里。李管事面上还是笑盈盈的,却是敛着眉眼,眼观鼻鼻观心。
片刻后,叶京华才抬起头,视线落在钰棋妆扮华美的乌发上,开口道:“这只金钗旧了,今后别戴了。”
钰棋面色一变,当即伸手将头上的金钗拔下来,俯身道:“是。”
站在李管事身后的赵宝珠听到这话,一抬眼,心想那钰棋头上的金钗眼看着跟金店刚打出来都差不多,怎得就旧了?然而他才刚一抬眼,便对上了叶京华的一双眼睛。
!
赵宝珠背上登时泌出冷汗,赶快敛下眼,又往李管事身后躲了躲。他头都快埋到胸口上,隔了半刻,才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移开,叶京华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下去吧。”
钰棋白着脸应了声是,捏着金钗往外走去。就在她要打帘子出去时,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男子清冷的声音:
“邓云,传话下去,今后婢女都不许贴黄。”
这话如晴天霹雳般打在钰棋头上,她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美眸中盈着泪看向坐在圆桌旁的男子。这院子里习惯贴黄的就只有她一个,叶京华状似在说院里的规矩,实际上就是在敲打她!叶京华以往不曾过问丫鬟们的穿着,平日里说话也极有分寸,从不让伺候的下人没脸,对她更是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因此今天这句话显得十二分的严厉。
钰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泪扑朔扑朔的往下掉。邓云看她一眼,心中冷笑一声,暗暗痛快地想着这个刁妇也有今日!面上则深深向叶京华俯下身:
“是,少爷。”
钰棋扶住门框哭得气喘,然而她眼中那个坐在圆桌旁的人却始终没有回头,终于不堪受辱地用帕子遮住脸,转身奔出门去。
待她走远了,李管事才缓缓抬起眼,使眼色让邓云将桌上没了热气的茶拿下去,另又为叶京华新倒了一杯:“少爷喝杯茶,可别气坏了身子。”
叶京华拿起来,喝了一口,垂着眼道:
“过来。”
他语气微沉,一句话没头没尾,不知是对谁说的。邓云愣了愣,刚想上前便被李管事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另一边,赵宝珠听到那声,心下便是一跳。糟糕,先骂完钰棋,现在要骂他了!赵宝珠满脑袋是汗,脑海里全都是往日村里大人们口中的「奸夫淫*妇」怎么被厉害处置的故事。他刚才就不该和钰棋说那两句话!
这边,叶京华将手中的茶杯略重地放在桌上,斜眼瞥过去:“怎么,还要我请你?”
茶杯咳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李管事和邓云齐齐吓了一跳,看着叶京华皱着眉,眉目略带怒气地看向赵宝珠,心下皆是惊惧。
谁不知他们阖府上下性情最温和的就是他们这个二少爷。往日里生了什么事,大少爷气得跳脚,都没见这二少爷皱过一次眉。
赵宝珠被他说的一抖,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躲不过去,慢慢踱步过去。
叶京华见他走到近前,目光上下扫过一遍。见少年交握双手,缩着肩膀,头都快埋到胸口去,那双乌眸却在眼睑下滴溜溜地转。偏他还穿了一身月白上面描着鹅黄的袍子,看起来活像只鹌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