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晓洁她进了粮站,那是别人够都够不着的好工作,如今她下半辈子有了保障,必须要记得你的恩。晓洁,听见没?”
何晓洁忙点头,真情实意道,“我记得的,小姑,谢谢你。”
何瑞雪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死德行,挥了挥手,“记在心里就行,时刻摆在嘴上的事未必就是真的。”
气氛瞬间被破坏,何晓洁鼓着脸,看向她的眼神中全是怨念。
“不管怎么说,这笔钱得让你大哥我来出。”
说着,何春生看了王桃枝一眼,对方从兜里数出了五张大黑十,嗓音前所未有的柔和,“来,拿着,下次可不许这样了,该多少就是多少,剩下的就当是嫂子给你的感谢费。”
“嫂子,真不用这么多,我拿十块就行。”
没有理会她的推拒,王桃枝把钱直接塞进了她的衣兜里,“给你就收着,你才刚刚工作,还买了老些东西,手里肯定缺钱,往后有想买的就买,总不能让同事笑话。
再说,谁家这点钱就能买到个好工作啊,说起来还是咱家占了大便宜。”
当年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下去可不符合人设了。
何瑞雪收回手,装作拿人手短的样子,说了句客套话,“我当初没找到工作的时候,你和大哥没少为我操心,怎么还跟我见外了?”
“那能一样吗?我们是你哥嫂,帮你是应该的,晓洁到底和你差着辈儿呢。”
在王桃枝的想法中,都是一家人,他们做哥嫂的照顾弟妹是应该的,但是何晓洁的事该由父母操心,可赖不到她这小姑头上。
更何况两人的年纪差不多,都没长大呢,没有谁必须帮谁的道理。
何瑞雪接过吕兰递过来的茶水,问,“晓洁到底考上啥岗位了,看你这么高兴,应该不是卖苦力的。”
“好着呢,是管理仓库的,空闲得很,要求是什么来着,晓洁,别坐在那不动弹,快跟你小姑说说!”
何晓洁恋恋不舍地放下刚到手的介绍信,亢奋还未散去,两颊红彤彤的,“是仓库管理员,我的工作是负责统计和清点出入库存物资,每月进出库的粮食数目大,必须核算准确,差一根苞米都不行。
来招工的那人也说了,我的数学成绩在考生里头不是最好的,但我准确率是最高的,站长觉得我细心稳妥,这才选中了我。”
“考得不错,能在这么多人里头脱颖而出,看来你前两天临时抱佛脚真有成效。”
何瑞雪难得夸人,王桃枝跟喝了蜜水一样,乐呵呵地说,“可不是,晓洁可不像何晓友粗枝大叶,从小到大只要是她会做的题就没丢过分,这工作正该落到她头上。”
“妈,怎么又说起我了?”何晓友不乐意道。
“还敢顶嘴,老师怎么说你的,那些题不是不会,而是粗心,总是在不该错的地方丢分,跟你姐姐多学着点,不然往后家里就你一个人找不到工作,看你害不害臊!”
他低头嘀咕,“老师跟每个人都这么说。”
王桃枝没有理他,拍着桌子夸夸其谈,“若说比打算盘,老何家人就没输过,看你三叔就知道,当了这么多年的会计,从来没出错,村里人都信服他……
你爷爷当年给别人当账房,周边店家铺子里都是争着抢着要的,掌柜的为了留住他,两年涨了三次工钱。”
“是吗?爸,跟我说说呗。”
何晓洁从小不在农村长大,对爷爷奶奶的旧事并不清楚,闻言起了几分好奇。
何春生陷入回忆,摸着搪瓷缸的杯壁,目光悠远,“你爷爷早年是附近有名的金算盘,噼里啪啦打得可灵活了,我从小是听着算盘声长大的。”
给人当账房,在城里混口饭吃,待遇其实并不算太好,一家人挤在狭小的木板房里,煤油灯都舍不得点。
后来人多了住不下,就在旁边搭了个窝棚,稻草做床,冬天的时候觉得冷,就往被子上再盖一层草席,赚到的银元舍不得花,都藏在墙根下的小洞里。
他从小跟着父亲在店里打杂当小二,后来何大根觉得他这样下去往后不会有出息,便决定给他找个师傅学一门手艺。
那时候人学手艺都会选择木匠、厨师、泥瓦工等,可何大根在城里工作多年,经常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又听到不少富商名流的“高谈阔论”。
所以他的眼界比常人开阔一些,对于孩子的培养自有一番独到的见地,花费大价钱送他去当了电工。
现在想来,何春生都颇为感慨,要不是他爸当年目光高远,他也没有如今的好日子。
解放前夕那会城里不太平,几个大财主联合着光头那边的兵匪,大肆收缴银元和珠宝,抓壮丁充兵,打砸抢掠,闹得人心惶惶。
后来解放军要北上的消息传得越来越广,他们才仓皇出逃,去港城,去沪市,至于那些舍不得逃或是没逃掉的土财和地主,全被判了枪毙,财产和粮食自然被分还给了百姓。
“城里闹哄哄的,你爷爷奶奶也被那些事给整怕了,听说农村在搞土改,人人都能分到田地,他们觉得给别人干活不如给自家干,就带着我们兄弟几个回老家了。”
他看向何瑞雪,“那个时候妈晕倒在半路上,去检查身体,正好发现怀上你,爸干脆用攒下来的钱修了间大屋,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到纺织厂来上班了,对村里的事不太清楚,你妈带着晓团回去住了将近两个月。”
王桃枝接过他的话头,“也没啥说的,分了土地后,又赶上划定成分,那时候全村人天天开会,谁是富农谁是贫农,村干部说了不算,得由群众共同投票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