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眼镜?”尹瀚生严峻的面容写满了难以置信,“尹朝朝,你是怎么搞的?我说没说过,要你保护好眼睛,怎么就成近视了呢?咱们家祖祖辈辈,就没人戴过眼镜!”
尹瀚生似乎回忆起什么来,眸光不善地盯着尹朝朝:“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偷摸摸打手电筒写小说了?”
“我没有!”尹朝朝百口莫辩,夜里趴被窝打手电筒写小说的事她过去就干过一回,还好巧不巧被尹瀚生逮住了。她学习上一有波动,对方就拿这个说事,她听得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到底怎么回事?”
尹朝朝小声争辩道:“还不是因为座位问题,您女儿坐倒数第二排,平时上课看黑板都得刻意又刻意,也就是医生说的用眼过度喽。久而久之,晶状体调节能力减弱,视力就降下来了呗。”
说起座位这事,入学初都是随机排列的,当时尹朝朝坐在风水宝地第三排的位置,十六班学生平均海拔偏高,她身高一米七二,在班里算高个头。
尹瀚生这人非常注重外界对他的看法,得知尹朝朝坐在前排后,说什么都让刘仲给调到后面去,生怕旁人多心,说他女儿因为是教师的孩子而得到优待。
听尹朝朝这么一说,他多少也意识到在女儿的近视问题上,做父亲的也有责任。
于是,他神色缓和下来,从钱包中掏出几张红票票:“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这点小事,不用我陪着吧。给你钱,周末自己去看,就当锻炼。”
“您说的是。”尹朝朝毫不走心地回应。尹瀚生总是这样,从小到大,一直对她采取放养的模式,什么父亲抱着过马路,牵手逛公园,在她这里统统不存在。
接过尹瀚生的钱,尹朝朝闷闷不乐地回到房间。
她越想越觉得窝火,忍不住在电话里对拥有慈父的姜家竹马抱怨:“姜周易,我想不通啊。你说同样是父亲,怎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呢?老尹同志要是有姜叔叔一半温和亲切,我宁愿不要这年级第一!”
电话那头的姜周易笑了一声:“那,给你倒数第一,也没关系?”
“没关系!全都零分,我也不在乎!”
姜周易都能脑补出尹朝朝说这话时腮帮鼓起气呼呼的样子,有些好笑地问:“那怎么办,去医院检查?”
一听“医院”两个字,尹朝朝顿时就蔫了。
她活了十七年,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中存在一个致命的缺陷——恐惧医院。尤其当身穿整洁白大褂的医生出现在她面前,她就忍不住哆嗦。
这种难以泯灭的恐惧感来源于小时候一次不美好的打针经历——注射屁股针时,实习医生拔针时一不小心将针头遗落了。尽管对方很快反应过来将针头取下,但尹朝朝幼小的心灵还是裂开了一道缝隙,一见到医院门牌就腿软。
从回忆中抽神,尹朝朝哀求道:“姜周易,你哪天有空啊,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医院?”
姜周易知道医院是这人的软肋,他翻了一下最近几天的维修日程安排,周六有空。正好几天前姜海的近视眼镜坏了只镜腿,一直没来得及修,他想借此机会,为老父亲配一副好的。
于是,他说:“周六上午八点,运动场对面的公交车站点见,不准迟到。”
“好!”尹朝朝笑逐颜开,又恢复马屁精模式,“姜周易,我就知道你最……”
“嘟——”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忙音。
姜家大佬第一千一百五十次挂断电话。
尹朝朝也不恼火,对着听筒自顾自重述了一遍:“姜周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总是将嫌弃和高傲挂在脸上的少年,总是毒舌抨击她的少年,其实是这世上最好的少年。
在她需要他的时候,没有一刻不陪在她身边。
08
周末清晨。
尹朝朝是被一阵浓郁的中药味呛醒的。
她睡眼惺忪地下了床,想也不想地直奔厨房。
灶台上,一盏砂锅盛满中药,内里暗黄色汤汁翻涌,热气盘旋上升,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继母陈秋燕正手持汤勺搅拌,侧颜苍白而憔悴,像极了拼命一搏的女巫。
尹朝朝不禁暗叹:陈女士又开始作妖了。
算一算,陈秋燕嫁进尹家已有四个年头了。自打入门那天起,她就一心想要为尹瀚生生个孩子,几年来求医问药的事没少做,奈何肚子里一直没个动静。
街坊四邻住着,人聚在一起就容易有闲言碎语,陈秋燕这人多少有些自命清高,平日从不跟大伙唠家常,却也害怕自己难生育这事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最近一段时间内,小区里新生儿扎堆出生了不少,陈秋燕自从前两天得知对门邻居家媳妇产下一对龙凤胎后,整个人深受刺激,隔三岔五就得“泡进药罐子”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