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小叶府里摆了接风酒,叶夫人将本家里备下的酒菜都送了过来,够全府上下的所有下人吃三天。
赵宝珠喝了几杯酒,又在叶家比他衙门上主屋还大的浴房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地躺在铺了大红锦绣的被子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叶京华今夜很规矩,没对刚沐了浴跟块香甜小点心般的赵宝珠动手动脚,只是揽着他,一下下拍着赵宝珠的背,低声哄着:
“怎么了?”
赵宝珠双臂环着他的脖子,脸埋在叶京华的颈窝里,一下一下蹭着他,哼唧道:“……明天面圣,我紧张。”
明日他们便要进宫述职。
赵宝珠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皇帝,只遥遥觉得元治帝是名极英明的君主,他既兴奋又惶恐,生怕自己不会说话,在元治帝跟前会丢叶京华的脸。
叶京华闻言,低低笑了两声,抱紧了赵宝珠,带着安抚意味的吻不断落在少年面上:“不怕,圣上不会为难你。”
元治帝到底先前的乌龙抱有些许愧疚,明天头一次见妻弟的小媳妇儿,就算赵宝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元治帝大概也只会慈祥地笑两声。
可赵宝珠到底紧张,安静不下来,叶京华不得不叫人熬了浓浓的安神汤来,喂赵宝珠喝了下去,才勉强将人哄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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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还不亮,叶京华与赵宝珠便换好了官服,乘坐马车进宫面圣。
出来接应他们的还是夏内监,他将两人引到御书房旁边西暖阁坐着,说元治帝下了朝便会来。大正月刚刚过完,想见元治帝的人不少,但显然叶京华和赵宝珠排在第一梯队,不用在宫外苦等。
赵宝珠惴惴不安地等着。额头上紧张地出了一头冷汗。
四周侍候的太监宫女低眉敛目,不发出一点声音,基本跟死人没什么两样。暖阁里气氛十分凝滞,只有炭盆中时不时发出一点火花迸溅的声音。越安静,赵宝珠就越紧张,连放在腿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叶京华看了他一眼,暗自在桌下伸出手,借着宽大的袖袍握住了赵宝珠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暖阁外终于传来夏内监拉长声音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暖阁内,所以太监宫女跪了一地,叶京华与赵宝珠站起来,朝入口处俯身行礼。
不过半息,一只金绣盘龙踏云靴踏入,元治未露面,声音先到了:“都起来。”
暖阁内的众人又哗啦啦地站起来。
元治帝走入暖阁中,精神烁立的脸上满是喜意,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一进门便先看向了叶京华,喝道:“慧卿,你小子还知道回来!”
其中熟稔的语气让赵宝珠睁大了眼,叶京华却像是习惯了似的,垂着眼道:“幸赖圣上所召,臣等回京述职。”
“好好好——”元治帝连称三个’好’字,拍了拍叶京华的肩膀,赞赏道:“你那封奏疏写的极好,若不是你与盛渊上奏详叙,朕还不知道税律中竟有如此漏洞,此事朕必得记你大功一件!”
赵宝珠闻言,诧异地看向叶京华。他不知道的是,叶京华的奏疏中不仅陈述了青州州府与当地乡绅尤氏勾结乱政之事,还阐明了当今大行课税律法的漏洞。生丝税一事不止在无涯县有,在其余洲县也有同样的情况,而这种乱象之所以会出现,虽和青州知府的腐败有关,可究其根源,还是与税法中本就存在的漏洞有关。
叶京华人不在州府上,是因为青州州府实则没有太多事情需要了解,说到底,那前任知府陈斯也不过是个地方小吏。这样的人再贪,也作不出什么大乱子来。
而税律就不一样了。叶京华花了小半年研习税律,一点点陈清其中的漏洞,再加上辽东巡抚盛渊在其治下观察到的实际问题,将实证辅以理论,上奏给了元治帝。
赵宝珠更不知道的是,那封奏折上不仅属了辽东巡抚和叶京华的名,还加上了他的名字。甚至他的名字还是与叶京华并排呈上去的。
叶京华听了元治帝的赞赏,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而是俯身,让开了些许位置:“回陛下,此功臣万不敢擅揽,能揭发税法之乱,首功当属赵大人,没有他于无涯县矜业于税制,勇斗贼人尤氏,我等必定还蒙在鼓里,无有追根溯源,清弊通政之机。”
赵宝珠站在一边儿,听到叶京华话里的’赵大人’,一时还没听懂是在说谁。在元治帝看过来,他才猛然反应过来,当即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向元治帝磕了个响头:
“臣、臣无涯县县令赵宝珠,见过皇上!”
他这一下磕得瓷实,若不是赵宝珠天生头铁,换个人早磕晕过去了。赵宝珠声音洪亮,头一次面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磕巴了一下,只好把过年的吉祥话都说了一遍:
“祝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岁岁平安,洪福齐天!”
第89章对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