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提要横渡千里宽阔、澹澹如海的大泽。
逢雪衣袂翻飞,如只轻灵水鸟,飞快从风雨中穿过。大雨倾盆,十步之外便难以分辨方向,每每立在水上,迷失方向时,怀中的幼童总无声抬起手,为她指明道路。
不知过去多久。
雨点打得脸颊发麻,身上衣袍吸饱雨珠,沉甸甸往下坠。
逢雪停在一片蛟鳞上。鳞片在浪涛中晃荡,她必须要小心维持平衡,才不至于掉入水里。她不由又垂眸,看了眼安静的小孩,实在想不通,年少时的他要怎样趴在鳞片上,涉过千里的大泽。
“你怎么不和我说话?日后不是挺能说的嘛。”她捏了下小孩没几块肉的颊。
小孩细瘦的手指微微蜷了蜷,伸手指向前方。
逢雪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烟波连天,一座狭长的江心洲骤然出现,但大洲竟随水波,在轻轻摇晃。
待又跳过几枚鳞片,她才看清,哪是什么江心大洲,分明是一具巨大的蛟尸。
蛟尸浮在江上,肚皮翻白,皮开肉绽,一块块鳞片剥落,露出惨白的血肉,鲜血染红大江。
逢雪第一时间遮住小孩的眼睛,但温热的水珠还是打湿了她的指缝。
她心里叹口气,正想如何才能从幻境中离开时,忽然在蛟尸上看见几个小点。
风急雨骤,看不分明,她抱着小孩,跳上浮洲,躲在翻开鳞片后,悄悄往后看。
是一队黄袍术士。
他们便是猎杀蛟龙的人?
她这次肯定比叶蓬舟年幼时赶来得快,所以才正好碰上这群人并未走。
“这条蛟倒是硬气,宁死也不肯低头,为我们所用。”为首之人的话穿透风雨,落入她的耳中。
“可惜,天下有化龙潜质的蛇蛟又少一条。”
“也不可惜,若留它在这儿,日后被道人拘作猖将,被白花教炼成心庙,都是祸患。再说,这条蛟年纪尚小,化龙还要千年,龙脉将颓,只怕等不了这样久了。”
“监正,下一条蛟在吕山派地盘,他们可不好惹。我们如若贸然动作,恐被玄门察觉端倪。”
“你想如何?”
“再等一段时日,殿下去海上猎蜃,待她取得蜃珠,说不定就能消弭孽龙心中怨愤,让它心甘情愿化作龙脉,延续大殷国祚。”
……
逢雪后背抵在竖起鳞片上,听他们对话,心中掀起惊涛。
她看了眼怀中的孩子,把他静静放在蛟尸冰冷的身上,抽出怀中鬼哭。
刀刃悄无声息从雨帘中钻出,割破一位术士的喉咙,血水飞溅而出。
待前面的人反应过来,身后已是尸山血海。
“轰隆——”
天空被惨白天光照亮,提刀少女立在尸山前,面容霜白,宛若罗刹厉鬼。
她挽剑花似的抖了抖长刀上的血珠,问:“你们是监天司的人?”
“你是何人?监天司办事,尔敢——”
话音未落,刀刃已至眼前。
水面如沸,雨点悬止,地上的尸体变成点点萤火,消失在风雨里。天地开始分崩离析,逢雪奔到稚童身前,看着他安静垂着眼帘,也像四周景象一般,点点消散。
她不自觉攥紧了掌心。
这儿不是叶蓬舟的回忆,而是鬼哭的回忆。
如今小蛟梦醒,那叶蓬舟身在何处,被困在哪一场梦里?
————
“哥哥,你是来救……”
少年忽然捂住脖子,眼睛瞪得圆圆,不可思议望着眼前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