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燃灯大会、修成肉身佛是几年一度的大事,若无人成佛,香火减少,功德钱不再,养活不了寺里许多肚肠。”
“明月寺庇佑四方百姓,若哪家家中贫苦,掀不开锅,还能把田卖给寺里,从长生府库借钱,本是两全其美之事。这么多年,寺里一直香火鼎盛,百姓安居乐业,皆是住持的功劳。”
“小僧、小僧不觉有错!”
他用力喊完这句话,匍匐在地,闭目等死。
寒气从耳上刮过,几根雪白兔毛落地。只听“琤”地一声,宝剑收回鞘中。
逢雪转身往寺外走。
沈玉京跟在她身旁,问:“师妹觉得他说得有理?”
“什么道理?指黑为白,颠倒乾坤。”
“为何不取它性命?”
“一只兔子精,修炼不容易,也不曾真吃过人。”她轻叹了口气,“和尚也是吃素,兔子也是吃素,他待在这儿,不再被人利用,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代高僧。”
沈玉京轻轻摇头,“一只妖怪,初通人性,学几句人话,也就如此了。怎会修得成高僧?”
逢雪弯了弯嘴角,“是你不曾遇见过。我们以前,还遇到过一个成佛的石妖。”
沈玉京静静看着她,少女眉间眼梢,一派轻松神色,哪管面上带着几点腥血。他怔忪片刻,说:“师妹,你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是因为和叶道友在一起吗”
逢雪闻言,抿了下嘴角,“我本就是这样的。和他臭味相投,才聚在一起而已。”
她没什么再同沈玉京说石佛涅槃,尸魔伏诛的兴趣,快步走下石阶。
清凉晨风迎面,吹散身上腥臭。
她擦了擦脸上的血,一步一步走得如往常般从容,心中不由索然,想:要是叶蓬舟在这里,肯定不会说这样扫兴的话。他会发现自己脚上的伤,然后死缠烂打背她下山。
要是叶蓬舟在这里,斩妖除魔后,他们该和小猫一起去找个好酒家洗澡吃肉喝酒。
要是叶蓬舟在这儿,也许他能说动广敏,让这兔子精迷途知返。
——总之,那一定比现在有意思。
大火熊熊,风中火星四溅,寺僧们飞快从他们身边跑过。
路上花瓣被踩成泥,檀香折断,香气犹在。
走出殿门口,她回头望上看,从此处看不见大火,只见整片天空被染红,热意灼得云彩融化,灿金暖阳照得琉璃顶金光粼粼。
原来不知不觉,天已大亮了。
————
殿门口。
男人背着女童,与妇人一起往外走,听见身后传来响动,他们回头望去,不由张大眼睛。
“是佛光吗?”
红光落入疲惫的眼睛里,他回头低声喊:“小杞,快起来。”
妇人拦住了他,低声说:“囡囡受了惊吓,好不容易才睡着,别再喊醒她了。”
“唉,早知在捏花殿外多待一会,说不定就能亲眼看见活佛。都怪这小妮子哭得凶。”男人叹口气,也忍不住笑了下,“这下酥糖全是她一个人的了。”
妇人好奇地望着发光琉璃金殿,“待他们出来,打听打听消息,千世佛不会怪罪的。”
等了不多时。
殿门里又走出一对夫妇。都是平阳城上的老街坊,目光相撞,便打了声招呼。
一个说:“福生他爹,这么早就出来了,看见活佛了没?”
福生爹摇头,“没瞧见,挤在人群的时候,看见个像我家福生的小孩,结果一挤出来,便不见他了。挤进去又要费功夫,索性先离开了。”
“罢罢罢,看来我们是无缘得见真佛了,还是在这儿看一看佛光,趁着天色早,早些回去干活吧。”
红光盈天,路也被照得赤红。
福生爹娘告别街坊,往家中走去。为了看儿子,他们耽误了一日,一日的活垒在那儿,总要去干完。
福生娘摸着篮子里冷却的煮鸡蛋,不免担忧,“他爹,你说为何找不见福生了呢?”